東宮有恙，還有藥嗎

    向玉淚眼斑駁地仰起頭看她。

    後拂袖風過，便將向玉重新收進了琉璃幻境之中，又道：“你若是一般的仙族女子，身份卑微也好，不門當戶對也好，想跟太子在一起，這些都不是問題。可你是凡人，是太子的劫。”

    向玉悶悶地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謝謝後娘娘的寬容。”

    “依照你的提醒，冥界那邊已找到了你的肉身。”後娘娘道，“太子他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竟把你肉身藏在足以影響人界五大山脈匯集之處的淵底以靈煞氣休養。你的魂魄之所以能夠這般有靈，全是你肉身吸收地精華之故。長此以往，山脈地靈將會變得虛弱。別的不多了，等一會兒，我讓人把你送去冥界，好好投胎轉世吧。”

    看來，向玉對太子殿下使了那招咒連五成熟都沒有，隻製住了太子殿下一盞茶的功夫。不多時，太子殿下便攜著滿身的張狂氣來了錦雲宮。

    之所以後娘娘要選擇在錦雲宮等他，一是帝此刻不在錦雲宮，不能被帝知道這件事；二是更不能在錦雲宮以外的任何地方讓太子殿下為了一縷魂魄不惜反抗庭。

    他已經犯了庭重罪，若是被知道了，那刑處還得比當初的冰鞭刑重幾分。

    後娘娘好茶好水地招待他，他不領情，開口便問：“離兒呢？”

    後娘娘挑了挑眉，道：“太子若心平氣和的，興許本宮還準許你二人道個別。她出身凡人，必將回歸人道，太子再是強求也沒有用，隻能惹禍上身。冥主已將她重新添至了生死簿，往後她不再遊走於三界之外。”

    太子殿下凝眉肅目，形容冷清俊雅，道：“母後不是一直想我不再沾花惹草，不是想讓我明白何為真正的情，當初正是因此緣由才遣我下凡曆劫。現在，我能夠體會了，為何母後卻要相逼至此。”

    “讓你明白，不是讓你為此擾亂仙凡秩序”，後道，“你就當本宮是在逼你好了，硬要生生拆散你們。此事，就這樣悄悄解決是最好，鬧大了被你父尊知道了，你該想到會有什後果。到時本宮也幫不了你。”

    怎知太子殿下聞言卻冷笑了一聲，道：“不用你們插手，我也能把離兒從凡人變成仙族，到時還有什仙凡秩序可言？起仙凡，當初母後與父尊，乃仙魔有別，鬧得轟轟烈烈險些讓九重覆滅……”

    後娘娘惱了。

    這時，琉璃幻境因著有衝撞，在空氣呈現出了五彩的琉璃光芒。麵青色微光閃閃爍爍，道：“燼師父……”

    太子殿下一愣，抬頭看去，鳳眸神色變化多端，道：“孩兒懇求母後放了她，用什代價都可以交換。”

    向玉在幻境，與他隔著空氣，兩隻手卻始終無法相碰、交握。她搖搖頭，道：“燼師父，我是自願要轉世為人的。”

    “為什……”

    離兒笑了笑，道：“我想了想，可能我不適合這，往後千千萬萬年都跟燼師父在一起，我一定會覺得乏味的。喜歡歸喜歡，但我更向往自由。”

    太子殿下笑，笑容發涼：“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

    “因為最近我才想明白啊”，向玉嬌嬌道，“我想給自己一個更好的選擇和出路，所以燼師父你讓我去轉世吧。要是我一介孤魂野鬼，飄蕩在三界誰也管不了，必定是一件無比寂寞的事情。我受不了。”

    太子殿下手指握著茶盞，稍稍一用力，茶盞碎裂，滾燙的茶水四濺。

    向玉縮了縮，繼續又道：“能讓我做出選擇，為了自己的出路而放棄你，明實際上我喜歡你但沒有你想象中的那樣喜歡你，你不要難過，也不要費心記得我。因為等我喝了地府的孟婆湯忘川水，就會徹徹底底把你忘記了。”

    良久，太子殿下淡淡地笑了，眼眸幾乎沒有溫度，道：“離兒，你是在怕，給我帶來劫？我告訴你，若是一早我害怕劫便不會改了你命！劫該來的時候便會來，盡管放馬來好了，我什時候怕過！鬥得過命、鬥不過命，我都會那樣做。”

    話音兒一落，九重頃刻變了色。陽光淡去，烏色濃雲滾滾而來。

    後嚇得臉色也變了，喝道：“放肆！”

    “才、才不是因為劫！”向玉顫聲道，“夏、夏胤……你放我去轉世，你是太子，我是凡人，我們、我們各走各的路。從此以後，兩、兩清吧……因為、因為我實在是受夠你這樣目中無人的樣子了……”

    太子殿下霎時沉寂了下來，瞠著雙目，“兩清……？”

    向玉若無其事道：“對啊，兩清。”

    她始終瑟縮在角落，連太子殿下拂衣離開的時候也未曾抬眼再看他一眼。後來青雲淡，金色陽光重新照射下來。

    她用自己的所有思念，追隨著太子殿下，懸浮在他看不見的虛空，一直送著他出了錦雲宮。

    後來她一個人躲在幻境，還是忍不住哭了。

    後娘娘輕聲問：“後悔了嗎？”

    向玉搖頭，嗚咽道：“我覺得、覺得這樣很好啊……”她心隱隱騰起了不安的感覺，七上八下的，又道，“後娘娘，你快送我、送我去地府，我怕會有變故……”

    司命星君常年充當後娘娘的仙使，來往九重四處跑。此次便是他接了苦差事要親自帶向玉離開九重前往冥界，冥界有兩位閻王負責半路接應。閻王煞氣重，不宜在九重祥瑞之境走動。

    後招來司命星君，把縮的琉璃幻境交給他，並連連在司命和向玉身上施了數道仙咒以防止半路生變。

    司命把向玉收在袖管，踏上祥雲離開南門時，向玉還頻頻回頭觀望。司命便歎道：“姑娘，你這樣執著也無濟於事。你注定，跟燼殿下無緣，莫要徒增煩惱啊。”

    直到回頭已經看不見南門了，向玉才不再觀望，淡淡道：“在不在一起是一回事，我想不想他是又一回事，兩樣沒有多大關聯的。”

    司命怔了怔，同情道：“你這姑娘的想法，倒是獨特。”

    一路上竟意外的順利，太子殿下從始至終都未出現。大抵是真的被向玉的話所傷了吧。

    向玉覺得，這樣也挺好。她不想他去地府送自己。

    司命星君跟兩位閻王殿的閻王相交接，把向玉交給了他們，作揖道：“後娘娘有令，想讓姑娘轉世為人一生衣食無憂平平順順，有勞二位冥神了。”

    閻王道：“司命君不必客氣，吾當謹遵後娘娘懿旨。”

    兩位閻王十分的死板，麵皮上無一絲表情頗有些死氣沉沉。他們向司命告辭，便帶著向玉進入了冥界入口，渡過黃泉河，把她帶入了幽冥。待渡過了黃泉河，兩殿閻王才把向玉交由早已候命的鬼差，惜字如金地道：“你隨他們去，自會有輪回。”

    鬼差一刻也不敢耽擱，都知道這女子魂魄乃是特殊，遂向所有準備投胎轉世的鬼們借了個先行。

    忘川河邊，有稀稀疏疏的冥竹。那陰森氣息獠人的地麵上，安放著一塊三生石。但凡前塵有執念的鬼，都能得鬼差的通融去那三生石上刻下自己的執念，期盼下一世還能如願。

    曾經在那等待了十年，夏雲燼就是向玉的執念。

    向玉路過的時候，腳步驀然停了下來，祈求地詢問押解她的鬼差：“我，能不能去那看看，不會耽擱太久的。”

    鬼差遲疑了一下，還是同意了，就守在五步開外，讓官向玉去那忘川河岸邊看看。

    她走到冥竹下的三生石旁，上麵許許多多的刻痕，早已經看不清當初她刻下的那個名字。她可以再在上麵刻一次，但是卻沒有，她隻緩緩地跪在旁邊，用手指輕輕撫過上麵的密密麻麻的刻痕，閉著眼睛感受，每一筆每一劃她似乎都能知道那些鬼們心中所想，後來似乎總算在那多繁雜的筆畫當中找到了自己的印記，不由睫羽顫顫。

    前世的種種浮現在她腦海。

    向玉最後再輕輕笑了一句：夏雲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