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再去王妃樓，而是跟著朱小燕回到了她和東子的家。對朱小燕這個女人，我有時候充滿了恨意。有時候又充滿了同情。她擠在公交車的人群之中。滿臉的困惑和疲憊。我不知道朱小燕此刻在想什，隻知道她還在想著要去接放學回家的楚楚，要時刻提防著再被其他女人搶走的東子。

    朱小燕去幼兒園接楚楚。楚楚今天在幼兒園的表現極好，老師獎了一個小紅花給她。她高興得在朱小燕跟前蹦來跳去。孩子的快樂竟是這樣簡單。

    朱小燕一看到楚楚，臉上的表情豐富多了。她牽著楚楚的手問她：“今天都吃了什？告訴媽媽。”楚楚說：“今天的飯菜可香了，我吃了兩碗飯呢。”朱小燕幸福地笑了起來。她誇獎著楚楚說：“我家寶貝真是個好孩子，回家讓爸爸也高興高興。”

    楚楚的小嘴巴一揪說：“爸爸才不在乎我呢，整天悶在書房。媽媽，爸爸書房的書就真的那好看嗎？我長大後，一定要看看。爸爸為什那喜歡他的書房？他喜歡書房比喜歡我多得多。”

    我聽了楚楚的話，心也酸了一下。不知道為什。變成女鬼後，我越來越感覺自己活著的時候是多自私。每次東子再回家陪朱小燕和楚楚時，我就會和他無理起鬧。我就罵他是，理想的敗類和現實的俘虜。

    我第一次自殺的時候穿的是一套灰色的紗衣服，那是東子在賽特第一次為我買的衣服。我選擇穿它離去的那套衣服。有人說若一個人穿了一身紅色死掉，就可以變做鬼或幽靈什的回人間來報複。我沒什好報複的。我隻想深情地離去，最後的一點深情，那個時候我真的這想，因為那個時候，我想為東子殉情，可我死了兩次都沒有死掉，第三次，我不想死，卻反而死掉了。

    當我被東子救了回來，我想把衣服放在水中洗，卻由東子搶去洗了。就那迷迷楜糊地，把這一套絕不該水洗的衣服由我們共同水洗了。而隻有當我一個人呆呆地望著它那失去了光澤皺皺巴巴的樣子時，我才知道這種錯是再無法更改無法挽回的了。

    那次就是在洗衣服時，朱小燕打電話要東子回去，說楚楚病了，可我堅持不讓東子走，盡管我極不願意是這一個讓東子討厭，我也覺不喜歡的怨婦，一個碟碟不休神經兮兮的女人，我極不願意。可那時，我無法克服，無法自我說服，我隻有一個念頭，東子必須陪著我，東子是我的，東子隻屬於我一個人。

    愛，就是這自私。

    我不願流著淚麵對人生，可生活恰恰令我淚流滿麵。當東子熱熱濕濕的手握住我的手，我心中的希望還在。聽著他的聲音，大力呼吸著他的氣息，看他的每一個動作隻要他在我的視線，我的心就充滿而踏實，好象什都可以開始，可以繼續，但當他離開我，我的心就空了。完全空了。猶疑脆薄焦慮和絕望就是眼看著太陽就那不可阻擋地落下山去了，而且是最後一個黃昏，沒有下一個明天早晨。他再也沒有可以升起的機會，再也沒有。生存下去比接受死亡更加需要勇氣和耐力，我那時就是如此認為的。

    人生真如戲。一刀斬下去一個變2個，再一刀2個變細細碎碎落花一地。“讓我照顧你一輩子，我的弟弟，我的親情骨肉。我這樣對東子說，別離開我，永遠不要離開我。”

    可東子一到晚上，就經不過朱小燕的電話幹擾，就心神不定地要回家，那個時候，我恨死了朱小燕，我也恨死了楚楚，這個才上幼兒園的小女孩，都是我的恨，都是我恨的理由。

    而現在，已經變成女鬼的我，聽到楚楚在對朱小燕說：“媽媽，我最大的滿足，就是爸爸和媽媽一塊來接我回家，我想看到爸爸的笑臉。”

    我看見朱小燕的眼睛紅了一下，不過她抬頭假裝看天空，楚楚也抬頭去看天空，“媽媽，我要是長翅膀就好了，我也可以飛上天了。”

    朱小燕問楚楚：“你為什想上天呢？”

    楚楚說：“我是要會飛的話，我就可以知道爸爸為什會那忙？為什總是沒時間來接我。”

    朱小燕說：“楚楚，媽媽來接你是一樣的，爸爸公司忙，爸爸要賺錢，沒錢，我和你怎過日子呢？”

    楚楚說：“我不需要錢，那是你們大人的事，我隻需要爸爸來接我，我隻需要爸爸看著我笑。”

    朱小燕的眼睛又紅了，淚水掉了下來，她想去擦，卻來不極了，被楚楚看到了，楚楚說：“媽媽，別難過，我不想爸爸了，我隻愛媽媽好嗎？”

    朱小燕把楚楚抱了起來，她對楚楚說：“你要愛媽媽，也要愛爸爸，爸爸也愛你，爸爸是工作忙。”

    朱小燕和楚楚的對話如果被芮兒聽見的話，她還會恨朱小燕嗎？我不知道。變成女鬼的我，聽到朱小燕和楚楚的對話時，我是無比心痛的，為自己的自私，為東子的自私，為朱小燕對楚楚的那種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