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恩怨過往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房飛逢 本章:第九十章 恩怨過往

    此刻已是未未申初之交,這間生意本是不佳的酒鋪,在這種午飯已過、晚飯未至的時候,上座自然更壞。

    這間麵隻擺了七八張白楊木桌的酒鋪,此刻座客除了卓長卿和那高冠羽士之外,便再無別人,酒菜更自然也做得精致些。

    對酌三杯,菜略動著,高冠羽士舉起手中木筷,含笑:”此間酒既不精,菜亦不美,老夫這個東道,做的豈非太嫌不敬?”卓長卿微微一笑,方待謙謝兩句,卻聽這高冠羽士又笑道:”不過老夫倒可個故事與兄台聽聽,權充兄台之下酒之物。”卓長卿停杯笑道:”如此來,可今日的口福雖然差些,耳福卻是不錯的了。”高冠羽士朗笑一笑,道:”這故事雖然並不十分精奇,但兄台聽了,卻定必是極感興趣的。”卓長卿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筷子,問道:”難道這故事與可有關不成?”高冠士目光之中,突地掠過一絲令人難測的神采,緩緩道:”此事不但與兄台有關,而且關係頗大。”卓長卿不禁又為之一愣,暗道自忖:”這高冠羽士與我本來素不相識,又怎知此事與我大有關係的,更是少而又少——”一念至此,心下不覺大奇,對這”高冠羽士”的身份來曆,先前雖已但然,此刻卻又不禁開始疑惑起來。

    高冠羽士目光一轉,嘴角似又掠過一絲得意的笑容,緩緩道:”三十年前,武林之中有著一對名聞下的俠侶,那時兄台……哈哈,兄台年紀較輕,自然不會知道這兩位的大名,可是三十年前武俠中提起梁孟雙俠,卻絕不會沒有一人不知道。”他語聲微頓,店夥恰好又送上一樣菜來,他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咀嚼半晌,停著笑道:”這館子別的菜做的雖不甚佳,這魚雜豆腐卻是極為不錯的,兄台不妨先嚐兩口。”卓長卿無可奈地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心中卻是思潮百轉,又是驚奇,又是奇怪,哪有心情去吃這漸江省內,臨安城外一間鄂菜館子的魚雜豆腐。

    他口中一麵咀嚼著魚雜豆腐,一麵卻不禁在心中暗地思忖:”這梁孟雙俠縱然名震江湖,卻又與我有什關係。”卻見這高冠羽士好整以暇地淺淺地吸了口酒,方自接著道:”這梁孟雙俠在武林之中,聲名顯赫無比,武功卻並不甚高強,他們在武林得享盛名的原因,隻是因為這夫婦兩人,俱都美絕人,女的固然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男的更如玉樹臨風英姿颯爽,武林中人先還有些蕩婦淫徒,想打這兩人的主意,隻是他們夫婦兩人,不但情感極深,而且彼此之間,俱是相敬如賓,十數年來,他夫婦兩人遍曆江湖,武林中卻從未有人見過那梁同鴻對孟如光偶出疾言,也從未有人見過那孟如光對梁同鴻稍有厲色的。”卓長卿心中暗歎一聲,忖道:”得妻如此,夫複何憾。”轉念卻又不禁暗忖道:”隻是這兩人與我又有何幹係?”想來想去,還是無法猜出這高冠羽士這故事的真意來,隻見他語聲微頓,略喘了口氣,又道:”武林中,一些正派俠士,見到莽莽江湖之中,居然還有這樣一對夫妻,對這梁孟二人,自是大生好感,那些蕩婦淫徒見到這兩人在江湖中人緣如此之好,也就將滿腔邪心,強自忍了下去。”卓長卿暗皺眉頭,心中轉念,直到此刻,這高冠羽士所的故事,雖然動聽,卻仍然和自己毫無關係,心下方自奇怪。

    抬目望去,卻見這高冠羽士的一雙電目,正自凝目望著自己,目光之中似笑非笑,接著又道:”他們夫婦兩人將大河兩岸、長江南北遊曆一遍之後,足跡便遠至苗疆,這對夫婦一生之中,平穩安靜,他們卻再也想不到在暢遊苗疆之際,會遇到一個令這對被武林豔羨不已的俠侶夫婦,從此魂歸離恨的武林魔頭。””聽到這,卓長卿不由全身一震,推杯而起,脫口問道:”難道此人便是那醜人溫如玉!”高冠羽士哈哈一笑,將麵前的一杯花雕,仰首一於而盡,道:”不錯,此人正是那被下武林同道稱為紅衣姑娘,卻自稱醜人的溫如玉:”一時之間,卓長卿但覺心胸之中,怒火沸騰,幾乎忘了這高冠羽士怎會知道自己和那醜人溫如玉有著深仇,脫口又道:”這醜人溫如玉難道又將這神仙俠侶雙雙害死了嗎?”高冠羽士微微一笑,頷首道:”這溫如玉自稱醜人,其實醜的一字,還遠不足以形容其人,哪知她卻偏偏看了上那美如子建的梁同鴻,試想梁同鴻有妻如花,而且溫柔賢慧,卻又怎會對這貌賽無鹽的醜人溫如玉稍假詞色呢?”他長歎一聲,目光仰視,接著又道:”於是這溫如玉因愛生妒,因妒生仇,竟將一生之中,謙謙自守,在武林從未與人結過梁子的梁同鴻,一掌擊斃在他的愛妻麵前。”卓長卿耳畔轟然一聲,全身亦不禁為之一震,心胸之間,像是被人重重地擊了一拳,雙目直視,茫然忖道:”爹爹他老人家一生之中,不但是個謙謙自守的君子,而且是個急人之難的俠士,但是……他老人家又何嚐不是被這萬惡的魔頭一掌擊斃在自己的愛妻麵前。”一念至此,兩行淚珠,便不能自止地沿著麵頰緩緩落了下來,落在他身上穿著的玄色長衫上,卻又毫不停留地從衣上滑落了下去。

    那高冠羽士凝注在卓長卿麵上的目光,亦隨著他的淚珠緩緩移下,一絲令人難測的光采,便又在他的日中閃過。

    但等到他的目光轉到那兩滴由卓長卿的玄色衣衫上滑落的淚珠時,他雙目中所顯示的神采,卻全然變為驚愕了。

    這幾乎是一件無法思議的事,因為那淚珠幾乎是毫不留滯地自衣衫上滑下,那,這該又是什質料製成的衣料呢?

    於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這件玄色的衣衫上停留了半晌,雙眉微微一皺,似乎想起了什,但瞬即接著歎道:”梁同鴻一死,孟如光自然痛不欲生,隻是這可憐的女子那時已有了五個月的身孕,為了這點梁氏骨肉,孟如光縱然想死,但在這種情況下,卻也容不得她就此一死了。”他沉重地歎息一聲,但你如果聰明,你可以發現他這聲沉重的歎息聲中,幾乎全然沒有惋惜和哀傷的意味。

    但卓長卿此刻正是悲憤填膺,淚如泉湧,又怎能發覺他歎息聲中的真意呢?

    高冠羽士微一捋須,便又歎道:”生死之事,雖是千古之人難以勘破之事,但欲死不能,卻遠比求生不得還要痛苦得多——”他競又自微微一歎,接道:”兄台年紀不輕,雖是絕世奇才,但對人世之間的一些淒慘之事,終究不如我這曆盡滄桑的傷心人體會得多,試想那梁同鴻與孟如光本是江湖中人人豔羨的神仙眷屬,但如今鴛鴦失偶,本已痛不欲生,如能同穴而死,則情雖已常恨,比翼之鳥可期,也還能含笑於九泉之下,但如今欲死卻亦不能,唉——人世間最淒慘之事,怕也莫過於此了。”他雙目微合,麵目之上,露出了頗為哀痛的表情來,稍微一頓,又道:”那似乎是冬,苗山之內,時雖較暖,但仍是凜風怒吼,葉落滿山,隻差沒有下雪而已,孟如光伏在梁同鴻的屍身上,哀哀地痛哭著,哭聲與風聲相和,便混合成一種令人不忍卒聽的聲音。””但是那醜人溫如玉,竟將這對已成死別的鴛鴦,還要生生拆開,將那梁同鴻的屍身,葬在貢黎山右的穴地之中,卻將孟如光軟囚在貢黎山左的一個所在,也不將她置之死地,因為這心如蛇蠍的魔頭知道,與其將她殺死,還不如這樣更要令她痛苦得多。”他一拍桌子,又道:”不但如此,這醜人溫如玉更想盡了千方百計,去折磨這個可憐的女予,但是孟如光卻都忍受了下來。”這高冠羽士話之時,不但語聲清朗,而且加以手勢表情,將這個本已是慘絕人衰的武林故事,描述得更是淒慘絕倫。

    卓長卿本是傷心人,聽到這種傷心事,自然更是如醉如癡,一時之間,但覺醉從中來,不能自己,竟忘了再想這故事究竟與自己有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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