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偽滿洲國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黃阿木 本章:第八章 偽滿洲國

    康德11年,滿洲國出台《時局民事特別法》、《時局特別刑法》,規定了反對帝室罪、內亂罪、背叛罪、危害國家罪等罪以及思想犯、國事犯、嫌疑犯、經濟犯等犯,學校門口貼上了“勿談國事”、“守口如瓶”等標語。春季開學的時候,洪海濤發現家來了不少親戚,穿得破衣爛衫,畏畏縮縮,洪水生叫三叔,三嬸,三叔個子高大,三嬸個子矮,三叔三嬸還帶著兩個兒子,一個閨女,順序為6歲、4歲、1歲。原來是洪水生同母異父的弟弟崔大力,從平度來了東北。崔大力皇軍、皇協軍老去村掃蕩,和遊擊隊打仗,活不了人了,就投奔來了。洪水生早就叫你們過來的,這好活人,隔就帶崔大力去了杜二爺家,做了杜二爺的一個長工。

    洪海濤和三個的玩不到一塊,他們太了,還木訥,有了這三個,家一到晚吵吵鬧鬧的。洪水生家就兩間房,一間灶屋,一間住人,隻好先湊合著擠著住,一共九口人,還好氣不涼,可以睡到地上。洪海濤不喜歡三嬸,和洪胡氏相比,三嬸懶,愛占便宜,還埋汰,身上一股味。三個的,又髒又破,洪胡氏看不過去,還幫著縫縫補補、洗洗涮涮,三嬸跟沒事人一樣。三嬸嘴皮子倒厲害,長籲短歎地鬧著要回平度,罵三叔無能,三叔要打,她就抱著洪胡氏哭,房子也沒有。洪胡氏,房子現在建不起,隻有搭窩棚,夏不能遮熱,冬不能擋寒,還不如住一起,等攢下錢來,再建。三嬸,都關外好,你們在關外幾十年,還攢不下幾個錢,能不能先借點,先建個安身之地。洪胡氏歎道,都是我的病拖累的,你大哥是實誠人,有錢還不給兄弟建房嗎?三嬸還要,三叔氣得嗷嗷叫,最後,還是湊合先住著。直到夏,才搭了個窩棚,搬了出去。

    家太鬧,洪海濤就去找杜劍武,杜劍武比他高了一頭半,友誼還在,他們進了杜家大院,兩個炮樓虎視眈眈,兩個大狗氣勢洶洶,院子房間很多,人也多,都忙著,不睬他們。他們轉悠著,沒什事幹,杜劍武問:打過槍不?洪海濤搖搖頭。杜劍武拉了他一把,兩人左拐右拐,上了炮樓,炮樓有個大槍,洪海濤以前沒見過,很長,槍管大,像個特大號的鳥銃,杜劍武,這就是大抬杆子,來,抬起來,你扛這頭。兩人抬了起來,很沉,洪海濤將槍管扛到肩上,杜劍武扣動扳機,砰、砰,兩人嘴發著聲。

    洪海濤已經四年級,成績不錯,常常和同學去郎先生家,他一進門就去東屋搜尋書架,郎先生學問大,家有很多書,包括依蘭縣誌,郎先生辦了個縣誌讀書會,洪海濤、郎如月、郎如山、四年級的幾個同學,都是其成員,其中,郎如月穿白色對開翻領褂,下著交叉藍色背帶短褶裙,最為惹眼,有時,還有一個穿著和服的安靜女子也來參加,是跟郎先生學學滿語,那是山田副校長的女兒,有時替父代課,快二十了,還沒嫁人。而郎先生,讓這個日本女子參加,相當於給讀書會加上保護,可省去不必要的可怕麻煩。畢竟,郭鐵堅是這個學校的老師,結果,成了九軍師長,還帶了很多學生成了抗日軍。

    郎先生:“依蘭,滿語中三的意思,依蘭哈拉,就是三姓。”並翻書念道:“按依蘭初辟,漢人無多,僅有佛滿洲、伊車滿族(即赫哲)、陳氏與山把頭而已,所有風俗,視京旗無甚異同。”又指他們中一人讀:“水路自音達穆河順鬆花江西岸,東盡海中庫業島,各部俱用狗車即狗爬犁,所謂使犬部也。而赫哲射獵有狗車、木馬,輕捷利便。木馬形如彈弓,長四尺,闊五寸,一左一右,係於兩足,激而行之,雪中冰上可及奔馬。狗車以木為之,二者皆行於冰雪中。”眾人欣然。郎先生又指一人讀:“物產,貂,似騷鼠色,圓,青黃,毛順潔美,出於青山。猞猁猻,似花班狸,野貓身,大耳,毛毫長。水獺,生在水,拿魚吃,皮可做風毛。金錢豹,毛花,文圓似錢。虎,色黃,圓青花文,生熟似貓,身大。色黃,圓青花文。熊,毛圓,青色,嘴尖,掌似人腳。狼,似犬,尾長,毛厚。黑狐,色黑,尾垂。赤狸,似野貓,年久變豹色花文。灰鼠,似鼠,淡灰色,皮軟。騷鼠,似艾虎,身細色黃。獾,似貉,毛色淡白。海豹,生於海,毛短,油綠色,花文似豹。貉,似狐,色黑而黃。鹿,身大,頭上有枝角,壽最長,色微黑,伍佰年後色白,又伍佰年後色圓青。……鰉魚,此魚嘴長尖,無鱗,脊背兩脅三道骨,甲皮厚,無刺,骨有脆骨,大者八尺以上進貢。其肉味甚佳。鱘魚,此魚類似鰉魚,鼻細自,大者不過六尺,其肉味不及鰉魚。牛尾魚,此魚比昂刺大,有劃水,腰上有刺,尾圓無鱗。細鱗,此魚類似白肚鱒魚,腰平微自有花,刺少,大者不過二尺,其肉味佳。狗魚,此魚大者三四尺,卷嘴狗牙,下等……”

    郎先生高興,自己也捧書讀一段:“歲己未夏六月,胡匪突犯依蘭,焚縣署。次擁道署。入門積薪,將縱火,時猶未擾及市廛也。適道尹合肥阮公槐觀察忠植,以公先入省,其嫡配蕭山黃淑芳夫人德藻,知近年東省匪日猖,屢殲其魁盜不止。今勢且數千,虎吼狼吞,托槍相向,倉猝非力所能禦。仍從容出公庭,坐而諭日:“汝輩欲吾財耳,視吾署所盡有者,取攜任汝,然勿殺我民,勿虜我商,勿燒我百姓廬,我必厚賞汝,否則以死報斯土。”匪大驚,如受重縛,槍枝自下,鹹唯唯。夫人賜酒肉,大嚼,既而日:“聞夫人命,吾知恩矣。吾輩不法,聚私隊如官隊,隊無錢必亂,亂則能發者,不能收也。”乞加賞,其他唯命。時紳商驚喜,集巨資付之,匪乃散。依百萬生靈,競保全無蹂躪。噫!智勇若斯,雖將帥猶或難之。而乃得之夫人哉。”郎先生讀完,環視學生左右,學生似懂非懂,郎先生不僅歎了一聲。

    秋收過後,曹三炮的兩間草木房子也慢慢立了起來,一間為廚灶,一間住人,洪水生帶著一幫人幫忙,有吳浪子、徐大個、於德民、蔡金榮、王光明、李向臣,蔡金榮三年兵役期滿,回東屯接著給杜二爺扛活,於德民、李向臣一直沒當上國兵,他倆是國兵漏,編入了勤勞奉仕隊,一年要服役四個月,於德民向蔡金榮抱怨:“吃不飽,還挨打,不如當國兵。”蔡金榮笑著:“國兵不挨打啊?國兵還能吃槍子。”吳浪子:“我放蜂的時候聽見過勤勞奉仕隊唱歌,詞還挺有意思,咋的,風雲急了……”李向臣接過去:“風雲急了,聽山上戰角寒喧。眼望青成一色,方稱我國男兒願。眼往大處瞅,事從事幹,勤勞奉仕扛在肩。欣欣然,庶民如子來,宗廟建。”徐大個低聲:“勤勞奉仕還好,國兵也好,聽,抓浮浪,抓到勃利、雞西當勞工,有去無回。”眾人嗯了一聲,壓低聲音竊竊私語起來。蔡金榮邊幹活,邊念叨:“一年到頭拚命幹,三根腸子閑著兩根半,吃頓白麵被抓經濟犯。”大夥都笑起來,曹三炮和洪水生在嘮些別的,曹三炮建這房子,本為娶親,不料建完了,也沒個女人進屋,這屋就空下了。洪水生鬧心的是,海月的婚事,海月18了,這幾年陸陸續續有提親的,都沒定下,一是洪胡氏身體不好,需要服侍,二是海月眼界高,看不上。

    洪水生鬧心的,也是洪胡氏發愁的,海月在灶間弄飯,洪胡氏:“海月,你曹叔在建房子呢。”海月嗯哪了一聲,洪胡氏又:“你去看看吧。”海月低聲:“有啥看的。”洪胡氏沉默了一會,又:“張五爺家的老三,前兒個提過親。”海月沒有答話。洪胡氏:“你也十八了,可以嫁了。”海月:“我跟著娘,不嫁。”洪胡氏笑著:“胡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海月不話了。洪胡氏:“給娘,你想找個啥樣的?”海月還是不話。洪胡氏逗道:“張五爺家老三那樣的?”海月搖了搖頭。洪胡氏見她搖頭,:“於德民那樣的?”海月還是搖頭。“杜玉武那樣的?”海月愣了一下,還是搖頭。“總不會是曹三炮這樣的吧?”海月臉騰地紅了,不點頭不搖頭,也不話。“那是你叔,你爸的磕頭兄弟。”洪胡氏冷冷重重地。海月低聲道:“娘要把我嫁誰就嫁誰吧。”洪胡氏歎了口氣,:“糊塗女子,你曹叔你爸,斷斷不會答應的。做娘的,那不想你稱心如意,來咱家提過親的,你一個,今年得嫁了。”海月不話,這個談話就這樣中斷了。

    房子建成的第二,曹三炮該回古城了,新房子,新院子,空空蕩蕩的房子,空空蕩蕩的院子,他在炕上坐了一會,抓起包袱,出門,到了院子,他環視四周,10月是最好的季節,空藍得如上好的藍寶石,山林綠得如水洗過的綠寶石,他把馬牽出來,鐵青色本地蒙古馬,跟丁炮借的,剛牽出院子,發現一個少女朝這邊走來,少女穿著嶄新的棉衣服,梳著兩個辮子,鵝蛋臉,臉龐微微發紅,原來是海月,海月提著個竹筐,匆匆走了過來。曹三炮心想,海月也長大了,這樣子,很有些像李淑貞。海月低著頭,掀開竹筐上的布,:“娘給你帶了玉米餅,路上吃。”曹三炮伸手拿了幾塊金黃的玉米餅,啃了一口,外焦嫩,笑著:“香,甜,太謝謝了。”餅是海月烙的,她抬頭,看著曹三炮滿麵含笑的臉,想點什,還是什都沒,曹三炮把餅裝進包袱,:“海濤呢?下次,你和海濤,還來林口,帶你們看電影,坐火車去……我走了哦。”曹三炮翻身上馬,勒馬前行,海月看曹三炮漸漸遠去,心想,自己在他眼,還是一個孩子吧。餘下的冬,她想,再有人提親,就嫁了吧,不料,洪胡氏,又頭暈摔倒了一次。

    康德1年,洪海濤進入高,每早上要背誦國民訓,第一條是“國民須念建國淵源發於惟神之道,致崇敬於照大神,盡忠誠於皇帝陛下。”高,班主任換成了日本先生,主要以日語教學,日本先生很厲害,杜劍武常常被罰跪。這一年的春末,洪海濤十分難過,洪胡氏的病更重了,到了臥床不起的地步,海濤要請假照看母親,洪水生不讓,有海月照看。母親喜歡和海濤話,母親:海濤啊,想上高啊?

    想上。

    好兒子。學堂都教些啥?

    滿語,日語,算術,體育,修身。

    啥是修身?

    就是做人,做人之道。

    哦,先生打不打學生。

    打,不聽話的,不好好學的就打。

    打得痛不痛?

    沒打我,杜劍武老挨打。

    母親笑起來,又問:“有女先生沒?”

    “有,有兩個。”

    “日本先生有幾個?”

    “有兩個,都在高,高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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