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剛黑下來，遠遠開來一輛大卡車，往平壤方向走，曹三炮這次是正哨，突然聽到了防空槍，可大卡車跟沒聽見一樣，還開著燈走，山上的副哨急了，接連開槍，曹三炮也跳到路中央，朝汽車跑，吹哨並揮舞紅旗，好容易汽車關燈，靠路邊停住，美軍轟炸機已經來了，黑魆魆一片，轟炸機還是投彈了，就在汽車前麵，還好沒命中汽車，轟炸機盤旋著飛走了，過了好一會，汽車開燈了，克一直不過來，曹三炮端著槍，叫上一個個雲南兵，兩人跑到近前，汽車上已經下來人，正在修車，原來車胎被彈片給紮了，曹三炮生氣地嚷嚷：咋回事？放了好幾槍，才關閉車燈。修車人嘰咕嚕一通，聽不懂，原來是朝鮮人。曹三炮沒敢放鬆警惕，怕是南韓軍遊擊隊，往大卡車上看，大卡車駕駛室還坐著兩人，坐在司機旁邊的下來了，朝鮮人民軍，女兵，他沒看錯，是女兵，還是個幹部。女兵的是標準漢語，：“同誌，我們是朝鮮人民軍，剛才離得遠，沒聽見，謝謝。”在汽車車燈下，曹三炮愣住了，這個女兵太麵熟了，絕對意想不到，有十二年沒見麵了，樣子還和以前一樣，是李淑貞！

    女幹部開頭還沒認出他，見他有些發愣，認了一認，突然：“三炮，曹三炮。”曹三炮更楞住了，跟曹三炮一起來的戰友聽見了，朝曹三炮望了望，曹三炮頭嗡嗡響，幹巴巴地：“我叫林文貴，你是？”女幹部驚詫地揚起眉毛，：“你改名了？不認得我？我是李淑貞啊。”曹三炮豁出去了，：“李淑貞，你咋在朝鮮？”李淑貞：“來話長……”曹三炮打斷了一下，對戰友命令道：“你跑步回哨所戒備，我處理完就來。”個雲南兵跑步回了哨所，曹三炮：“你咋成了朝鮮人民軍？郭師長呢？”李淑貞答：“郭師長十年前就被鬼子殺了，我……我嫁了金京石，成了朝鮮人。”曹三炮疑問道：“金京石？”李淑貞：“第五軍，金秘書，周保中的秘書。”曹三炮哦了一聲，想起來了。李淑貞：“你們呢？聽李老後來投了國民黨，死了……”曹三炮答：“一言難盡，這不是話的地方，下次有時間，咱們好好嘮嗑。”修車的已經把輪胎換好，李淑貞著急趕路，問了問他的部隊番號，就上了大卡車，一溜煙走了。

    曹三炮忐忑不安回了哨所，接下來他盼望李淑貞不出現，有時又盼望李淑貞出現，但李淑貞一直沒有出現，成了一個真正偶然的巧遇。美軍對交通線的轟炸越來越頻繁，加上洪水頻發，防空哨的任務也越來越重，10月，氣好轉，據曹三炮觀察，前線又開始大打，因為地下醫院收治並轉運的傷員開始增加，氣漸漸冷起來，第一場雪落下，就在落雪的那，美軍空襲高機連，防空哨被炸，王班長被炸斷右腿，曹三炮就近把王班長送進了地下醫院，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送傷員進地下醫院了，醫院在一個長長的大山洞，一排排用鬆木杆子搭起的鋪，可容納百餘名傷員，安置好王班長，曹三炮轉身要走，又開始了另一個奇遇。

    曹三炮轉身往外走，一個護士進來，正好和他麵對麵，臉龐比以前微胖，長發剪成了短發，嘴巴驚詫地張開，正是洪海月。這次他們沒有怎交談，曹三炮要回防空哨，傷員太多，洪海月根本忙不過來，隻是告訴曹三炮自己今年月入朝，還有就是，曹田秀和老趙頭都活著。海月不會直呼其名，這讓曹三炮比較放心。回到防空哨，曹三炮睡不著覺，這次相遇對他來，就是一個奇跡，他有很多話想問洪海月，直到十二月份，局勢平緩一些，聽在板門店重開了停戰談判，曹三炮去醫院和洪海月做了一次長談。那洞外正下著雪，曹三炮第一句話是：“海月，你見著老趙頭和我女兒了？”洪海月點了點頭，：“老趙頭從長春哨卡出來，就碰到了我，我去找過你們，沒找著你們，當時我在獨八師，看過50軍出城，沒想到你在50軍當了兵。”曹三炮著急地問：“老趙頭、我女兒現在在哪？”洪海月：“老趙頭去了普濟寺，你女兒……你不問問我現在是啥情況？”曹三炮有點不好意思，：“你看我有些著急，你爹，海濤，你們一家都好吧？你出嫁了吧？”洪海月看著曹三炮，一字一句地下去：“我爹，4年前就死了，土改時候出的意外，被馬拖死了；海濤，我爹死後，參了軍，8軍11師447團，現在就在朝鮮，前些時還給我寫過信；我，嫁給了單義。”曹三炮聽愣了，驚詫道：“單義，單二哥？”洪海月接著：“我們去了北京，老單現在在北京公安局，去年4月份，我去了趟長春，見了老趙頭，把你女兒接到了北京，我婆婆帶。”曹三炮感激不盡地：“海月，太謝謝你了。”洪海月：“你女兒5歲多了，長得很好，一直沒你的消息，你咋樣？”曹三炮：“知道我女兒沒事，我就放心了，太謝謝你了，我……我想留在部隊，就改名叫林文貴，過去的曹三炮，已經死了。”洪海月有些困惑，：“林文貴？”曹三炮不知咋解釋，就低聲：“當著別人，你就叫我林文貴，別叫我曹三炮，我不想回東屯，不打仗，複員了，我也不回東屯。”洪海月想明白了一點，：“那你女兒？”曹三炮：“複員了，我就帶走。”洪海月遲疑著：“不急著帶走，一直沒你的消息，曹田秀，我一直是我和老單的女兒，改名叫單田秀。”曹三炮想了想，：“能跟著單義和你，是我女兒的福氣。帶不帶走，到時再，我這條命，怕還要撂在朝鮮。”兩人沉默了，過了一會，曹三炮問起洪水生、洪海濤的一些情況，直到，醫院又轉來一批傷員。

    過後，曹三炮還想和洪海月談談，隻是，不到一個月，149師歸建50軍，開赴鴨綠江口至清川江口的西海岸地區，擔負防禦任務，曹三炮隻好和洪海月匆匆告別。西海岸，兄弟148師、150師的攻島任務已經結束，剩下的防禦相對平靜而枯燥，主要是構築工事、修建機場。曹三炮還得知，西海岸防守清川江口至大同江口一帶的，就是8軍，不過，他一直沒碰見洪海濤。洪海濤已經18歲，長高了許多，他們營部在一個村子，村子除了老頭兒童，就是婦女，村也劃了成分，貧下中農能領到部隊勻出去的救災糧，洪海濤和村民處得很好，幫他們挖防空洞，教他們防疫，他對女人開始有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一個梳雙辮的十六歲少女是他很想看見的，長得很瘦，稱不上好看，兩隻眼睛大，半年的時間，洪海濤鼓足勇氣過三次話，連比劃帶猜，一次是挖防空洞，一次是挑水，還有一次，少女頭頂一瓦罐水，還是挑水。而房東的兒媳婦，長得黑黑的，有兩個孩子了，老是跟洪海濤話，雙方也聽不太懂，問過歲數，還問過有沒有娶親，讓洪海濤鬧了個大紅臉，營長一次對洪海濤：心犯錯誤！房東這兒媳婦，看你就跟要吃你一樣！營長完哈哈大笑，一屋人也笑起來，讓洪海濤很不自在，心中暗怪營長，雖然自己是18歲，可已經是4年老兵，還是部隊的文化教員。

    到5月，部隊休整結束，重返三八線，換防4軍，現在誌願軍三八線的防禦，是以坑道為骨幹的支撐點式防禦，美軍要想正麵攻堅，並不容易，僵持時，狙擊手、廣播是很好的武器。到了10月，8軍奉命攻擊驛穀川北側的白馬山高地。去年這個時候，47軍和美騎一師在驛穀川大戰，美騎一師傷亡四千，但是奪取了驛穀川南北岸高地，並造成47軍七千以上傷亡，白馬山高地，也是那個時候，聯合國軍從4軍手上奪取的。這次防守白馬山的是南韓第9師，10月6日至10月15日，8軍先後投入40團、9團、4團、主力4團，白馬山高地得而複失，失而複得，反複爭奪，損失七千人，最終退出戰鬥。洪海濤雖然沒有參加戰鬥，也能感到一陣濃濃的失敗情緒，尤其是，聽到同期進行的上甘嶺戰役，15軍、1軍守住了陣地。

    個月後，5年1月，8軍又回到西海岸防禦，這次坐的是火車，明防空和後勤都有大的改善，洪海濤心事重重回到後方，感到戰事遙遙無期，他有一些普通戰士接觸不到，來自營長的信息，比如，停戰談判的一個關鍵分歧是誌願軍戰俘的遣返問題，聯合國堅持自願遣返，我們當然要全部遣返。這個問題，照洪海濤看來，根本無解。5年月7日，接到上級通知：偉大導師斯大林兩前病故了。全軍舉行了悼念儀式，所有人靜默三分鍾。爾後，4月6日，停戰談判恢複，6月下旬，8軍將西海岸防務交給47軍，開始準備回國。7月，洪海濤踏上了祖國的國土，不禁熱淚盈眶。7月7日，停戰協議簽訂。在簽訂之日上推兩個禮拜，前線部隊和南韓軍，還打了最後一戰——金城戰役，自損萬餘人，南韓軍損失5萬。

    和平來臨，曹三炮歸心似箭，沒想到，第一批第二批入朝的其他8個軍，聽都不在朝鮮了，他們部隊，還沒有一點動的跡象。54年春節，他收到洪海月的來信，這是他在50軍收到的第一封信，班的戰友都很驚詫，信上：5年下半年，洪海月回國了，現已經複員，在北京一家派出所工作。洪海濤也回國了，部隊推薦，上了工農兵速成中學；曹田秀很好，在上學一年級。信中還附了曹田秀的一張照片。看了這張照片，心一酸，曹三炮眼淚直往下掉。這封信，曹三炮看了幾遍，最後還是燒了，怕惹事。54年，他還碰見了於德民，是在看朝鮮電影《重返前線》的時候，兩人電影也不看了，找了個僻靜地，長談了一通，於德民徐大個被炸彈炸死了，51年10月的時候，頭給炸掉半邊，東屯徐大個那一批參軍的，一個沒剩；於德民想老娘了，有7年沒見了；於德民還神叨叨的，命是撿的，徐大個就在他右邊，嗖，就沒了……湘西鎮反殺土匪比東北殺胡子凶多了，殺得自己手軟，後怕。曹三炮接過來咱倆的命都硬，把自己的經曆也了一通，沒全，隻自己改名了，而且他遲疑地：複員，我不願回東屯，想去長春，別給任何人，見過我。於德民驚異瞅著他，點點頭，看得出，於德民還是有些怕他。然後，曹三炮笑著德民，知道女人啥味不？於德民也三十好幾了，麵發紅，光笑。曹三炮：高麗姑娘多寡婦多，莫錯過。於德民反問他：你咋樣，沒整個？曹三炮吹牛：隨走隨整，臨津江南北，都有我的種。兩人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