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紐世界·終章(37)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霜華月明 本章:樞紐世界·終章(37)

    “他說世界很溫柔 (xinshuhaige.com)”

    手機那頭突然傳來一聲低沉悅耳的輕笑,撓得蘇飛耳朵都癢了,下意識把手機拿遠了些。

    謝右黑發下的鳳眼仍舊閉著,嘴角卻彎了起來,他不用怎多想,眼前就浮現出一張笑起來如同得了便宜的小狐狸一般的臉,心密密麻麻地酥。

    “……你別笑,你笑起來好可怕。”

    “再見。”

    謝右掛了電話,車內重新變得安靜下來,西裝革履的男人看了眼後視鏡,說:“少爺,還有十五分鍾左右的車程,您還可以再睡一會兒。”

    他偏了偏頭,眼前的景色被垂下的碎發而割裂,風格各異的建築物是Brooklyn的特色,它們生機蓬勃,就像這個區一樣,永遠都充斥著年輕人的活力。

    少年露出的下巴和手臂白淨細膩,哪怕遮了眉眼,也看得出來底子很好,如果從小生長在這,他會被養得很出眾,永遠積極,永遠明烈,永遠熱忱向上。

    可他從未來過,這是多年前的一個分叉口,是他被迫放棄的另一條路,這條路上有他愛的人,也有很多“如果”。

    如果,他跟著母親遠走他鄉,就不會碰到吳瓊。

    而他從來對“如果”深惡痛絕,命運將他推離自己的血親,但賜給了他足以與之抗衡的力量,那是他的玫瑰,他的星星,他從血肉模糊掙紮出的救贖。

    僅僅一個逼迫他去選擇的“如果”,就想抹殺他活得狼狽的十二年,那他寧願不要。因為,就算再狼狽,他也遇見了蘇漢偉,他回不去那個分叉口了,再也回不去。

    車駛上布魯克林大橋,現在天還白著,倘若夜晚從這座著名的橋上望過去,可以看到曼哈頓的夜景,那是象征著繁華、財富與浪漫的人間銀河,無數建築物直指天穹,與宇宙中古老又龐大的行星遙相對峙,遙遠壯麗的光堆砌在遊人的眼睛,織就聞名世界的盛宴。

    謝右垂著眼睫看了一會,又閉上了眼。就像現在隔著的這一層玻璃,碰不到,就與他無關。

    大洋彼岸,一個貼滿了海報的房間內,空調的製冷引擎正發出讓人愉悅的運作聲。

    吳瓊吐掉嘴的西瓜籽,又挖了一勺西瓜送進嘴。她樂得清閑,盤著雙腿坐在床上,看初二的小朋友跟一道幾何題鬥得死去活來肝腸寸斷。

    她再次吐掉一個西瓜籽:“蘇靜,我覺得你爸媽讓你跳級,真是異想天開。”這妮子連個正方體都解決不了,很快就會被淹沒在代數求導不等式,咕嚕嚕吐幾個泡泡,然後溺死。

    好友抬了個頭,說,“這位家教老師,您能開始教了嗎,能不能不要總是在預習的時候丟給我十道題,做對了就算過了?有您這樣收了錢辦事兒辦成這樣的嗎?”

    她抽了張紙巾擦擦嘴,又把甜西瓜放在桌上,才從蘇靜的手拿過筆,兩三下解了那道幾何題。

    “有的。我不喜歡傻子,看過程,看懂了做下一道。”

    西瓜好吃,水還多,吳瓊一勺一勺挖著,鼓唧著嘴吹空調,邊折磨好友邊拿錢,日子不要太舒坦。她嚼著嚼著,突然想到了什,好看的眼睛看向蘇靜。

    “我問你啊,你學習為什不好呢。”

    真行,當家教的終於找到自己職業的根源了,我要是學習好,還有你什事兒啊。

    蘇靜不吭聲,埋頭亂畫。

    吳瓊西瓜也不吃了,看了一會兒她天馬行空的輔助線,視線慢慢移到對方的臉上。

    蘇靜突然抖了抖,“幹嘛?”

    她低下頭,用力地把調羹插進西瓜的果肉,再一個側攪,血肉橫飛。

    “沒什,就是覺得你爸得給我加錢。”

    “喂!!十幾年的交情還比不上錢?!”

    “是的,你是朽木,不好教。”

    “……”

    臨走前大發善心留了八道大題,吳瓊被蘇靜的目光送出大門,頓時覺得脊背涼爽,而迎麵撲來的熱風又冰火兩重天了。

    為什有的蟬非要在夏天破土而出竄上樹呢,明明那熱,秋蟬有詩意,如果有冬蟬說不定還能沾到風骨,而夏蟬,除了煩人,還是煩人,吱哇亂叫。

    她的睫毛上都掛了汗珠子,眨一眨眼就滴溜溜滾下,來不及擦的淌下脖頸,許個願望,莫翰五分鍾之內還不來,就永遠找不到那個人好不好。

    她溫柔地勾著嘴角,期待地看向手表,一秒,兩秒,三秒……

    擦著五分鍾的末尾,莫翰腋下夾著兩本書,黑發有些亂,但還是站在了她的麵前。

    他的表情跟平時沒什變化,但吳瓊察覺出來,他似乎被那個家教對象搞得很狼狽——蘇飛,這個人的名字被貼在學校布告欄上,是違紀表彰大會的常客,僅次於謝右。

    她很善解人意地哪壺不開提哪壺,“課上的怎樣啊?”是不是被懟啦?

    莫翰一笑:“最近怎這開心啊,有什好事也跟堂哥說說?”是不是談戀愛啦?

    兩人對視一眼,各喝一壺,互相閉嘴。

    謝右指望蘇飛從莫翰嘴套消息,那顯然是在做他的春秋大夢,補了一下午的生物,連根吳瓊的毛都沒摸到,謝右本人的底細倒是被盤查明白了。

    二人往家的方向走,莫翰解開襯衫袖扣,往上挽了三折,模樣溫潤清雋。

    “聽說你們那校草出國旅遊了,開心啊。”

    左邊的女孩步伐頓了頓,沒理他,莫翰看著她的反應,覺得有趣。

    “真可惜。”他繼續揣著明白裝糊塗,“走之前沒跟你們班的班長把白給表了。”

    喲,萬年不變的臉臭啦!女孩子步伐加快啦!女孩子不開心啦!

    莫翰偏過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也暫時沒能收住眼底的一綢子溫軟。

    “怎啦?怎突然走這快?……生氣了?”

    “我有什氣好生的?”

    “是天太熱了。”

    “好好好,你說什都對。”

    莫翰還在悶笑,看著她咬著下唇的側臉,都不開心到皺眉了,他看著那微嘟的嘴和鼓起的頰,沒忍住,上手擼了幾下,兩手捧著臉蛋,又捏又搓,像揉麵團。

    吳瓊的眼仁在陽光下泛成淺褐色,玻璃彈珠似的,左右轉轉,還是隨他去了。喜歡擦汗那就擦唄,還能攔著別人那點個人癖好。

    莫翰摸完,順流而上又摸了摸她的頭發,就那塊還是幹燥的,軟軟的發沾了汗水,立刻耷拉成一塌。

    “……莫翰!!”

    終於快要崩潰了。

    天色接近昏暗,晚霞猙獰,或猩紅或淺橘,撕裂天色,橫鋪幾千。

    車壓過幾個小石子,顛簸幾下,停在了一所綠蔭中的洋房前。在錯落的街道中七繞八繞,竟然尋到了這幽靜的地方。

    謝右想開車門,卻發現上了鎖。前座的男人伸出手,臉上恭敬:“少爺,請將護照和身份證都拿出來。”

    少年抬頭,眼底戒備,“為什?”有股不對勁又牢牢鎖住了他的心髒,從一年前的試探開始,荒謬地反複碾過他的腦子。

    謝右突然抬起頭,氣息森冷,男人似乎是意識到沒什掩藏的必要了,道:“少爺的簽證已經辦好,未來幾年,都用不到護照。”

    “夫人近來精神狀態已經有所好轉,少爺來了,想必會痊愈得更快。”

    滑稽,何等滑稽。他好不容易剖出的心髒,才鮮活地跳動幾下啊,就被人踩在腳底,濺上灰塵,一文不值。

    謝右雙目泛紅,他笑了一聲,死死地拽過男人的衣領,徹骨的恨意,布料臨近撕裂的邊緣。

    他一字一句地問,我父親呢。

    十二年前是,現在也是,生如棄子,要棄,倒不如棄個痛快,不像他如今不死不活,十二年前被丟下,十二年後要撿回來了,隨意來去,問過他了嗎,問過他願不願意了嗎。

    沒有吧,左右隻是個東西罷了。

    紅瓦綠樹,花紋繁複的鐵門從內敞開,他幼時決絕離開的親人,十二年不見的母親,正安靜地侍弄著花草,側臉溫婉纖瘦。

    她聽到了車的引擎聲,偏頭看過去。

    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明豔勾人,眼尾輕輕巧巧地挑起,斜睨時風流帶情。

    而謝右的眼睛已經生得和她如此相像,有了七八分神韻。

    少年下車,一步一步走向前,那副不管不顧的模樣讓女人踉蹌著站起身,枝剪脫手,悶聲落地。

    “小右……”她無聲地張了張嘴,眼淚沁濕了麵頰,少年的身影模糊在一片水光,高挑挺拔,如鬆柏如青竹。

    而謝右正低著頭,身體不住地顫抖著。

    他放下手的行李箱,走上前去慢慢抱住了自己的母親,很輕,背後的手卻攪緊了,是幾乎要掐死人的力道,血管猙獰。

    他低聲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騙子。

    好久不見,媽媽。

    你怎敢,又騙了我一次。

    蘇靜這人實在惹得人發笑,做個解抓耳撓腮,跟隻猢猻似的,吳瓊盤腿坐在羊毛地毯上,懷一盆新鮮紅嫩的小番茄,依舊吧唧著嘴看她勇鬥數學海洋。

    蘇靜冥思苦想不得,隻好轉了會兒筆,又咬了會兒筆頭,才好漢認栽,拉著張臉看向地下坐著的大姐。

    吳瓊把小番茄咽下肚,“不會?”

    “嗯。”蘇靜低著頭,內心悲憤交加。

    意料之內的一聲輕哼,不屑當頭,一隻白嫩白嫩的爪子劈手奪過筆,蘇靜看著那人半咬著一隻小番茄,番茄嫣紅,嘴唇也嫣紅,半眯起的眼睛靈動,活像隻幼貓,不由撇了撇嘴,“會做還要家教幹嘛?”

    吳瓊走出小區,發覺天色欲晚。

    烏雲黑沉沉積壓在天上,忽然劈啪啦砸起了雨,雨勢又急又猛,鮮綠的芭蕉葉濺起水聲,地上立刻被水漬填滿,淹沒。

    行人拿手的物什擋在頭上,頃刻間淋濕了前胸後背。她避到了屋簷下,等一波急雨過後,才掏出把折疊傘,隱入到眼前的淅瀝中去。

    看天氣預報的人總在少數,或者看了,也不當回事兒,連隨手捎把傘的心思也不願意分出來,可總有人想的多,想的周到,就成了頭上唯一罩著把傘的那個。她的心思很難勻,散漫,不愛拖湯帶水,這把傘是很久以前“她媽媽”給她硬生生養出來的習慣,從此以後就天天帶,不論晴天下雨。

    不是心思多,隻不過有個壞毛病,認死理,且長情,心思難勻,一旦勻出來了就沒有收回去的道理了,畢竟懶啊。

    吳瓊越走越慢,已經跟散步差不了多少了,雨水順著下坡流,卷著海棠,淌成了小溪。遠近灰色的牆瓦融化在霧,蘸了水墨,嫋嫋似異境,寡淡中隻有綠中夾粉的海棠,和藏青色的傘麵帶點顏色。她握住傘柄,輕輕打轉,水滴斜落出去,擴成了雨簾。

    本來挺悅目的,真是白糟了這場雨,她眉頭微皺,突然停住不走了,她身後跟的幾個人也立刻了車,手忙腳亂地找地方躲,四周空蕩,隻有那棵海棠在雨中搖搖擺擺。

    幾人互相推搡,結果一個也沒藏下,罵罵咧咧的,身手不好,還想學人家上樹。

    吳瓊撐著傘回頭,看到幾個全身濕透的男生,其中一個他認得,哪怕背頭都被淋成了幾縷散在額頭上,那花胡哨的首飾也很具標誌性,就是那天堵她的混混頭子。

    吳瓊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眼,幾人立刻你推我我推你,衝到了她麵前,整齊地鞠了個躬。為首的混混頭子還噗了一口雨水,抬頭恭敬地叫了一聲“小吳姐”。

    “……”

    雨水衝刷著這幾個混混低下的頭顱,尤其是混混頭子,他偏要抬著頭獻殷勤,結果被雨砸的眼睛都睜不開,小弟們互相使著眼色,眉飛色舞,開心地圍觀大哥喝雨。

    吳瓊抽了抽嘴角,看著也覺得有些於心不忍,就招招手讓他們到前麵屋簷下說話。

    幹燥的地麵立刻暈開了幾團水灘,她暫時收了傘,“說吧,你們想幹什?”

    混混頭子擰了把頭發,佝僂著背咳了一聲,“小吳姐,上個月那事兒是我們不對,這不是給您道歉嘛。”他身後的一個小嘍囉邊抖衣服邊小聲插嘴:“都被揍的那慘了,老大都哭了。”混混頭子諂媚地笑著,小嘍囉哎喲一聲,被踹出了屋簷。

    吳瓊不吃這套,抱著手,問:“跟著我幹嘛?”她一眯眼,“要錢?”

    混混頭子立刻擺手,“不是不是……”

    小嘍囉一蹦一跳地上了台階,“是謝哥讓我們嗚嗚嗚嗚嗚!”——這破嘴!混混頭子回頭一巴掌兜住了小嘍囉的臉。

    吳瓊隱約聽到個“謝”字,心已經有個計量,卻還是覺得好笑,抿著嘴,說道,“把手撒開。”

    可混混頭子跟貞潔烈女似的,抱著小嘍囉死也不放,吳瓊見他那樣,更好笑了,“是不是謝右讓你們跟著我的?”

    混混頭子紅著臉啊了半天,一副被說中少女心事的樣子,小嘍囉趁機掙脫,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臉,小聲嘀咕,“老大哎,都說了小吳姐這聰明肯定猜的出來,我們瞞著沒用的……”

    混混頭子頓時目露凶光,一巴掌招呼上去:“滾!還不是你嘴上沒把門!”小嘍囉腦門被拍了一掌,捂了捂,委屈地閉嘴了。

    吳瓊看著他們跟演貓和老鼠似的,津津有味,又想起還有正事兒,隻好可惜地放棄這出連續劇。

    “行了,停一停。”她拿傘尖往兩人中間一插,雨水滴滴答答流下,“跟你們沒什好說的,知道談判嗎,那都是boss和boss,所以我要跟你們老大,親自來談。”

    混混們目瞪口呆,心想著他們沒個影的謝哥,又想到有天晚上先被劈頭蓋臉揍了一頓,黑發少年拎著自己的衣領,笑著比不笑還可怕。他說,來,不怕哈,我跟你們商量個事兒。

    親自談也好,也好,沒有中間商賺差價,不用傳一次話就頂著挨一頓揍的風險。混混們達成共識。

    吳瓊悶下一聲笑,轉身撐開折疊傘,傘麵上雨滴灑開,奶音軟綿綿的,“別再跟著我了哦,要跟就讓你們老大自己來跟。”

    再回頭時,看見混混們和一排小麻雀似的,排排蹲在簷下,看見她回頭,就抬起手來揮揮,傻得出奇。

    吳瓊沒忍住,笑了出來,心想,出息了,自己消極怠工,還學會找人了,誰給你的權力啊,還有,找的都是什蠢不拉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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