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紐世界·終章(38)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霜華月明 本章:樞紐世界·終章(38)

    “他說世界很溫柔 (xinshuhaige.com)”

    吳瓊抬起頭,正好跟蘇飛對視。

    她說了聲好,就把試卷放在桌上,拿過徐老師麵前的題目,攤開在蘇飛麵朝著的桌子上。

    蘇飛把筆遞給她,卻看見女生表情毫無破綻,哪怕見了他,也一點都沒被影響,跟個沒事人似的,恩怨不入眼,愛憎不在心。他心道這樣也好,也算遂意。

    蘇飛也不願意回想那個黃昏,空氣仿佛都是粘稠的水銀,讓他不敢呼吸。

    眼前的女孩垂下一點發梢,手握著筆,卻沒有動作,過了一會兒,她放下筆,對徐老師道了聲歉。

    “老師,對不起。”吳瓊轉過身,“這道題我做不出來。”

    蘇飛愣了一下。

    徐老師立刻放下紅筆:“啊?怎會……我看看呢。”

    她讓出位置,躲開了蘇飛窺探的視線。

    吳瓊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放學鍾聲敲響,樓梯上都是背著書包上下樓的同學,她等著一波人潮過去,才慢慢上樓,收拾好了書包。

    夜涼,星洲市這幾天空氣質量不好,晚上會起霾,吳母特地讓她戴著口罩上下學,今夜,吳瓊出了校門,吸了口純正的霾後,才想起戴口罩這回事來。

    她沿著這條熟悉的路,路過一盞盞路燈,最終停在了一個分岔口。

    往左,燈火通明。往右,陰暗漆黑。

    吳瓊走了一年半的右邊,最近終於不再犯傻,不繞那條又黑又長的遠路。

    她其實很怕黑,非常怕。

    一天一天,周而複始,對於吳瓊來說其實很簡單,從家到學習,從學校到家,如此往返,直到肌肉都有了記憶力,路過那個拐角的時候下意識把人往左邊帶。

    期中,期末,高三,時間長到讓她足夠把全身的記憶都洗一遍。

    謝右終於成了學校論壇那個好看的一塌糊塗,也轉學的猝不及防的學長。年紀輕易濫情,卻也沒有莫名其妙的喜歡,很多人少時慕艾,哪怕歲數見長也放不下的,大多都是能死死占著不走的漂亮臉蛋們。

    而謝右,他作為那些漂亮臉蛋中的一員,注定了要在多年之後成為校友向身邊人吹噓時口中的——“我高中那屆酷炫狂霸拽的校草”。因此在故事編排,他是不被任何人得到的,也不能被任何人得到。他短暫地出現了兩年,這樣才能成為白月光,成為朱砂痣,成為永遠朦朧在光陰的黑發白衣少年。

    有些記掛了他好久好久的小姑娘,喝成了幾年後醉醺醺的大姑娘,邊抽泣邊對別人說:“你知不知道我高中喜歡了他多久呢,我早上想看見他,中午想看見他,晚上還想看見他。”

    可是現在早上看不見他,中午看不見他,晚上也看不見他,她們仍然過得很好,至於那些隱晦的情感,如果不扳下開關,就永遠不會露出馬腳。

    吳瓊撐著頭刷論壇的時候,手指也僅僅逡巡在一個帖子的前後,從來都沒碰過那個據說是一中神帖的——八一八我校那個帥裂蒼穹的邪痞校草。那個神帖蓋了幾千樓,有小女生們在運動會上各個角度的偷拍。

    最出名的一張圖,黑發少年神情淡漠,站在起跑線上做拉伸運動,不經意間一瞥,看到了什後勾了勾嘴角,轉瞬即逝,卻還是被人抓拍到了。秋季暖融融的陽光灑在他的眼睛,從歲月中模糊出了那樣溫柔的神色,不飲自醉。

    這張驚鴻一瞥圖至今仍然讓帖子的學生吵得不可開交,並且時常把這張加精帖頂上首頁,話題聚焦點無非是謝右到底在看誰,看到了什。有些高一的小姑娘剛拜倒在校草大人的運動褲下,就鬥誌昂揚地加入了戰場。

    時間網住了很多殘破的片段,卻織不起來,固執的人還要抱著碎片不放手,哪怕在身上紮出了血窟窿。

    於是縫縫補補,瘋瘋癲癲,散了撿,撿了散。

    開不動的車,鑿不碎的冰,跨不過的東八區和西五區,永遠橫亙著的十六個小時,這世界上有太多東西力不能及,最愚蠢的做法,也是最走投無路的做法,就是抱著虛妄等待。他有耐心,可以等,可從來沒人告訴過他,想念原來是這要人命的東西。

    吳瓊反複掐緊自己還在顫抖的右手,動動嘴角,費力扯出一個笑,隨後把書包放在地上,坐下了身。

    “你知道嗎,我最近很累,很不開心。”她說著,彎了彎眼睛,“你別跟我開玩笑,我們不開玩笑了好不好,我以後什都跟你說,再也不騙你了。”

    燈光柔軟,鋪陳開的道路直至遠方,她看著夜空自言自語:“謝右,右邊的路太黑了,我一個人不敢走。”

    “你出來,我們一起走。”

    可世上哪有沒了別人就不敢走的路啊,隻不過是本該拉著你的手的那個人不告而別,半途逃走,你蹲在路中間抱頭痛哭而已。哭過了,路還是那樣,一個人站起來,不還是跌跌撞撞走下去。

    她脖子累了,就低下頭,沒攢住的眼淚一滴一滴掉到地上。

    “我和你說,我習慣了沒有你之後,再讓我改過來,可就難了。

    一口熱氣呼出來,穿過日日夜夜,終於又一次在料峭寒風七歪八扭地化成了霧。也許該說,日子實在過得快,少時更是一眨眼,如梭又過隙。

    學校最近越來越有儀式感,開大會跟趕集似的,特地請來的專家學者,慷慨激昂的聲音通過擴音器萬箭穿耳,也吵不動底下埋頭刷題的學生。

    高三第一學期要結束了,高考前最後一個冬天也要來了,十二月撲麵而來的冷意讓吳瓊很早就裹上了一切能往身上套的外衣,被班長戳著唯一露出來的臉蛋嘲笑了一通。

    “你現在就穿成這樣,冬天要怎過啊?”

    吳瓊從袖管伸出幾根白白嫩嫩的手指,把胸前的拉鏈又往上拉了拉,“livefornow”,把班長逗笑了,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頭。

    冬天不好,太冷了,南方的濕冷能刺到骨頭去,凍出病來,吳家對於冬天一向如臨大敵,全家都耐不住凍,一到天冷了就窩在家開地暖,熱乎乎的。莫翰因為這個還開玩笑,說這一家子都有冬眠期,要不要在家囤點糧,幹脆就這縮三個月算了。

    話是這說,學還是要上的,返校領上半學期成績單的時候,天已經飄過雪,學校門口的銀杏枝椏上薄薄一層白,地上的積雪沒來得及掃,被踩出腳印,卻並不髒。大概是吳瓊出來的早,雪一點沒化,踩上去甚至有咯吱咯吱的擠壓聲。

    這學期成績尚可,從第五名斬棘進了前三,又能在年關被姑婆姨母一頓好誇。

    吳瓊在嘈雜的人流等爸媽來接,待會兒直接去酒樓和阿姨家吃飯。她是真的懶得動腿腳,在門口等車都不願意稍微挪一挪,讓他們好找一點。

    寒風掠過,勾得她打了個噴嚏,把手的圍巾老老實實圍上了,細羊絨的,蹭在臉頰上很軟,她把臉深埋進去,舒服得半眯起了眼睛。

    車還沒來,天又間間斷斷落起了雪,她的睫毛沾了點細碎的白,眨一眨就濡濕了眼睛。也許是太應景了,讓她又不得不翻出點什來堵住喧囂而上的思念。

    一中的校園欺淩相比起星洲市其它幾所高中,已經少之又少,更別說前兩年喜歡搞小團體的都已經被謝右幾腳給踹服帖了。

    但在她才上高一的時候,學校正好發生了一起校園霸淩事件,鬧得挺大,最後主人公們全部轉學,想打聽也隻能打聽到點邊角料。

    而這起霸淩,也是謝右眾多傳說中的其中一個。

    被欺負的是高三的學姐,因為長得好看被高二的一個紈盯上了,本來沒什事,但那富二代多次被拒絕後,掛不住麵了,終於撕破臉皮,仗著自己家有點破錢,拉幫結派搞起了小團體,鼓動學姐班的人冷暴力。

    衝突就發生在十二月份的一天晚自習下課。吳瓊正巧回的晚了,一出校門口就看到一群人圍著一個女孩子拉拉扯扯。她走近一看,為首的那個確實手腳不幹不淨的,女孩邊後退邊被推搡回來。

    她沒帶手機,咬了咬牙,想跑回門衛辦公室報警,又怕起了衝突顧不及。

    為首的那個男生突然用力扯下了女孩身上穿的羽絨服,她愣怔半秒後尖叫著拚命護住自己。她腦子一熱,啐了句畜生,當即就要衝上去,卻被一隻手臂攔下,仰起頭,眼前是一穿著黑色羽絨服的少年。

    “躲後麵。”少年露出一雙淩厲的鳳眼,聲音冷冽,“待會我上去,你就跑回門衛室報警,知道嗎?”

    吳瓊還愣著,沒反應過來就見這口氣又拽又欠揍的男孩子幾步就邁到了對方人堆,薅起了那個富二代的領子。

    富二代正調戲得開心,突然對上了一雙黑沉惑人的眼睛:“靠!你他媽誰……”

    少年笑了一聲,眼尾微挑,道:“你爹。”

    他動了動手指關節,猛地一拳砸到那張臉上,富二代應聲而落。

    一群人手忙腳亂地扶住自己的便宜主子,少年趁這時脫了身上的羽絨服,披在女孩的肩上,把她稍稍推離。

    回頭,身姿高挑,背脊青竹,麵容身段在路燈下實在好看得過分了。

    而在怒火中燒的男生看來,這就是隻唇紅齒白的公狐狸。

    富二代看見了少年內的一中黑色校服,掙紮著站起來,獰笑道:“唷,哪個小學弟來英雄救美了?”

    “現在爽了吧,不好好想想你以後在一中的日子怎過?”

    他甩開身邊攙扶的手,嘴臉愚蠢高傲:“你打沒打聽過,知不知道我是誰啊?”

    周圍沉默了許久,少年才略抬起下巴,鳳眼不笑自彎,在燈光下近乎妖冶,而他神情不屑,仿若麵前是一隻不自量力的螻蟻。

    “那你有沒有打聽過我是誰?”

    冬夜的空氣灌進肺,好像有刀刮擦著內壁,生疼。

    吳瓊幾乎和刺耳的警笛聲一起到達,她彎下腰喘了幾口氣,抬起頭,眼前一片狼籍。

    地上橫屍一片,都小幅度扭動身體,痛苦地呻吟著,黑發少年站在一邊,背影單薄,麵對眼前披著黑色羽絨服還哭著的女孩有些手足無措。

    吳瓊沒覺得那個學姐有多好看,隻是盯著少年白皙的側臉。

    民警迅速趕到,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快點回家。一個女民警上前安撫情緒,吳瓊再瞟一眼,卻看不見那個黑發少年了。他胸口一陣悶,鬼使神差地跑出街道口。

    少年雙手插著袋,身上就一件黑色校服,下擺露出些白色襯衫尾,卻不見瑟縮姿態,寬肩窄腰的,反而漫不經心順著道兒往前走,混不吝的少年勁兒。

    他旁邊還跟了個裹了條厚羽絨服的人,喋喋不休:“你又打架了是吧,你就厲害吧你,早晚有人把你收拾了。”

    “誒!你頭發怎這長啊,還不剪嗎,夠娘的你。”

    謝右轉頭,麵色冷淡。

    吳瓊沒有跟上去,她站在街道口,一如經年累月後,她再次站在了這條路上。

    雪越下越大,盤旋著落了她一身,吳瓊眨了眨眼,伸出手接了幾片雪,他想,如果那時候也落了雪,謝右的側臉大概還會更好看一點。

    看起來冰雕雪琢,其實遠比所見的要熾烈得多。為什有人會怕他呢,他明明那好。

    那好。

    吳瓊的大拇指和食指張開,呼出的白氣穿過指縫,親熱地纏繞住指尖,把這句低語彌散在漫天飛雪。

    “小瓊?瓊瓊,哎喲別凍著,快上車。”

    吳瓊收回冰冷的手指,轉頭彎了彎眼睛,“有點冷,你們怎回事,讓我等了這久。”

    吳母被車門外的寒氣激得往縮了縮脖子,接過寶貝女兒的圍巾,“知道你沒耐心,就這點時間還等,路上堵車,你爸爸都算開的快了。”

    她看了眼吳瓊被雪打濕的發梢,哎呀了一聲:“怎回事啊,淋了多久雪了。吳瓊!從小到大,你下雨下雪身上一定要濕,帶傘也沒用!我怎跟你說的,讓你在屋簷下等,你又不聽!”

    她頓時舉起雙手:“我錯了。”

    莫翰的聲音從前座飄過來:“不寫個檢討嗎?”

    她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你也在?”

    莫翰探頭,笑眯眯的,“我一直在,我剛剛還跟你打招呼呢,就是不知道你在想什,完全沒注意到我啊。”

    “可能我耳朵被凍壞了,沒聽見。”吳瓊攤了攤手,眼光流轉,狡黠得如同狐狸,背對著吳母衝他眨了眨眼。

    莫翰笑了,“看來你這一年過得不錯,生龍活虎的。”

    吳瓊彎著眼睛,說當然了。

    從不會偽裝,到天衣無縫,我自恃天賦甚高,學也學了很久,跌了不知道多少跤,才把血淋淋的傷疤藏了起來。

    又怎能被人看出破綻。

    Brooklyn墮入黃昏,車子途徑日落公園時特地放慢了速度,趕上了落日溶金,餘暉映照得每個人都金光燦燦。

    然後徹底黑暗。

    謝蘇兩家每年都會一起過年,但今年有些特殊,謝右被接去了國外,兩家決定這個年就幹脆在美國過。

    除夕宴就在小洋樓,後廚專門聘了人做幾道尋常國菜,謝母和蘇母一起包了餛飩,雖在國外,把門一關也其樂融融,沒有差別。

    可一頓飯吃下來,連個陳聖俊的影子都沒見著,蘇飛心好笑,他的好叔叔好阿姨,已經連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願意編了。

    蘇飛拿起筷子,看著麵前精致得都快沒了煙火氣的菜肴,瞬間沒了食欲。他等餛飩上了,自己吃完了,側身端起一碗,對著幾個有說有笑的大人道:“謝右還沒吃飯吧,我去拿給他,他在樓上哪個房間?”

    飯桌上氣氛瞬間冷下來,他端著碗餛飩,寸步不讓。

    謝父微微皺眉,“他不餓……”

    謝母卻打斷道:“在樓上第二個房間。”她勉強勾了勾嘴角,“兩個人要好好玩啊。”

    蘇飛點了點頭,上樓。

    暖色調的壁燈襯著厚重的紅木漆門,剛想敲一敲,又放下了,心道他哪有這禮貌,於是直接推門而入。

    一進門,他腳下就踩到了一片碎瓦,清脆地裂開。房內昏暗,隻剩了一盞床頭燈,地毯上模模糊糊側躺了個人。

    蘇飛可以想象得到屋是什樣子,為了防止他的腳被紮出幾個窟窿,他開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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