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_816王聽得是個男聲，不禁覺得奇怪，後宮之中怎能有男人肆意行走？因此轉頭去看，卻看見殘雪之上，立著一名身著青衫的男子。

    那樣的身影，她太過熟悉，饒是陽光遮掩住那人的麵容，王也不禁覺得呼吸微微一滯。良久方才轉過神來，低低地道一句：“周將軍。”。

    周亞夫眉眼之間帶著一點不可的笑意，緩步走過來，身姿清俊一如當年：“臣給王美人請安。”。

    王抬一抬手，聲音似乎都不是自己的，隻是幸好聽起來還算鎮定：“這樣的白日，周將軍怎會在後宮呢？”。

    周亞夫自嘲地彈一彈身上的那件青衫，那衣裳料子極好，在陽光下竟有水光粼粼之感：“皇上有要緊政務，因此特意召臣進宮。娘娘不必擔心，臣兵甲盡卸，謹遵儀製。”。

    王知道是什樣的要緊政務，心頭也不禁微微揪了起來，聲音低微幾不可聞：“那周將軍要心才是。身子乃是根本，雖然皇上吩咐下來的政務繁忙，也不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任誰看來，這不過都是一名妃嬪對待臣下客氣而尊重的關懷之語，隻是王知道，自己心中是如何像渭水一般翻潮覆水，許多話要脫口而出，卻生生堵在唇齒之間。

    周亞夫走上前來半步，王幾乎可以聞見他身上的氣味。

    不是從前慣常的素馨香氣，而是一點更為清幽淡然，帶著幾分龍涎香的氣味。

    想來往宮廷之中行走久了，連帶著人也沾染上這樣的氣味。

    周亞夫目如星子，嘴角帶著一點弧度，卻又似乎是極認真的神氣：“臣聽聞前幾日王美人的母親進宮，卻沒有找到機會向她老人家拜一拜，當真可惜。”。

    王聽到他提起母親，渾身一緊，皺眉道：“也不是什命婦，周將軍太過客氣了。”。

    周亞夫笑意加深了幾分，帶著一點玩味的性質：“那在王美人眼中，臣原來是那樣隻一味攀權覆貴之人？即便不是命婦，舊相識一場，怎能不去看一看呢？”。

    王聽他提起舊相識，幾乎渾身血液皆是冰冷，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周將軍方才所，意指何人？何來舊相識一？”。

    周亞夫聞言，眼中便是一點悲傷的神色，那悲傷太過清淡，若非王仔細凝視他的雙眸，必然是要被忽略過去的。

    “渭水一別，湯湯幾許年。孤舟相見，不知地人間。”。

    周亞夫輕輕出這句話。他的神色是恭敬的，任是誰看過去，都是對待妃嬪應有的態度。

    王卻幾乎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緒，雙手下意識抓住自己的裙擺，布料在手心中是微涼的觸感，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周亞夫卻是俯身行了一禮，聲音清冷：“是臣的冒犯，耽誤了娘娘這許多工夫。臣還要先行一步，去往皇上處述職，就此暫且別過。”。

    王掩飾好自己微微泛起的一點淚意，點頭應允。

    卻見那周亞夫輕輕湊過來，聲音幾乎聽不清楚：“娘娘為了自保是好的，隻是有些事情也不能太過心狠，難免傷害自身的福德。為人良善乃是娘娘的美德，不至於為了一些微末之人就丟棄了這份品性。”。

    王心中驚駭莫名，他什都知道，自己所做下的種種一切不可為外人道的事情，他原來都知道。

    眼見得周亞夫一轉身，青衫如水，在他身後泛起陣陣漣漪。

    容芷此前一直默默站在一邊，此刻走過來替王整理了被她揪得皺起來的裙擺，聲音溫和：“娘娘走罷，皇後娘娘那還在等著呢。”。

    王恍惚之間，回過頭來，看著麵前容芷關切溫柔的臉龐，鼻子一酸，到底是點了一點頭：“你去吩咐宦官們腳程快些，莫要叫姐姐等急了。”。

    饒是王心中如同烈火煎油般不安，隻是她在這深宮之中生活許久，早已練就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

    待到容芷輕輕掀起簾幔請她下車時，便又是一幅歡悅平靜的容顏。

    未央宮溫暖一如往昔，王走在陣陣淡然的白梅香中，似乎心緒也稍稍得以平靜下來。

    抬頭正要給皇後請安，卻發現皇後殿中頗為熱鬧。

    長公主也在，正和皇後低頭談笑著什，長公主身側似乎還站了一名女子，隻是大半個身子隱藏在帷幕之中看不清麵容。

    見王來了，二人皆是滿滿的笑意。

    皇後的笑容是王見慣了的，一見之下便如春風拂麵，那樣的真心和溫柔，是怎樣也裝不出來的。

    隻是長公主許久不見，且因為前番姁兒之事，王心中難免存有芥蒂，看著她的笑臉也不覺得那樣親近了。

    隻是這些心中所想之事，王自然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她隻是笑容越發恭敬親熱：“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長公主今日也在？可真是巧了，臣妾算起來也有幾日沒有見到長公主了，心中正惦念著呢。”。

    長公主微微笑起來，目光從王已然隆起的腹上滑過：“孤心中也是時時刻刻想著王美人呢，隻是礙於王美人如今有了身孕，孤即使有心要帶嬌兒去和平陽玩耍，也不能不顧及著王美人的身子。孩子無知莽撞，若是磕磕碰碰可怎是好？”。

    王低頭摸一摸腹，聲音溫柔：“長公主的關切臣妾記在心，隻是臣妾平日在自己宮中待著也是無趣，倒不如孩子們熱熱鬧鬧地來的好。長公主下次若是有意，臣妾也可以讓溫良人把殿下抱過來，孩子們在一處久了，將來情誼必定深厚。”。

    她以然海作餌，不怕長公主不來。

    果然長公主雙眸有一瞬間的亮起，聲音也更加親厚：“既然王美人這樣了，那孤和溫良人日後也該時時來陪伴王美人才是。”。

    王掩唇而笑：“長公主客氣，哪敢奢求陪伴呢，不過是但求長公主不嫌棄臣妾愚鈍，給長公主解悶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