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府
“霸,目前石趙大軍的前鋒觸角已經到達遼東。各郡守宰人心浮動,我們的重心便是監視各個大族,以免重蹈冀陽郡的覆轍。”慕容恪手提韁繩,緩緩道:“在趙國威脅之下,此人已經失去了生存空間,未來不是遠遁便是投靠一方勢力,暫時不用管他。”
“既然四哥如此,弟照做便是。隻是父王何時想要對晉人大族動手?這條流言,卻不知是誰人傳出來的,恁地可恨!”豁牙少年麵色不平,“中原被羯胡所據,若不是我慕容家為他們提供庇護之所,這些人隻怕早已經成為原野上的一堆白骨。如今國難當頭,他們卻率先發難,真是忘恩負義!”
慕容恪有些默然,亂世之中哪有道理可講?隻有勝利者,方才擁有詮釋正義的權利。
封家、宋家、劉家、陽家……所有的家族與慕容家不過是各取所需,但是慕容家畢竟是異族,在南朝司馬家尚存的的情況下,不會有幾家中原士族願意與慕容家綁在一條戰船上。即便那些願意為慕容家出謀劃策的世家大族,也或多或少為自己留了後路。
數千年來,何曾有異族入主中原?
匈奴劉元海與羯胡石勒實在是擁有了大的氣運,方才成為中原共主。這些世家大族即便是擇主而事,也看看碟下菜,不會將家族的命脈輕易地壓在某個勢力身上。若不是鄴城傳來《五胡錄》的讖文,那些大族又怎會對慕容家效忠?
想到《五胡錄》,慕容恪心頭微熱。從古到今,從沒有異族入主中原。即便是匈奴冒頓單於雄霸一時,也不曾南渡黃河,夷夏之分如涇渭般分明。然而這一魔咒終於在三十年前被匈奴打破了,匈奴攻破兩京,占有中原之地,即便隨後被羯胡石勒所滅,畢竟打破了眾胡族對諸夏的畏懼。
原來,胡族也可以入主中原。
《五胡錄》上記載,在匈奴、羯胡、鮮卑、烏桓、西羌、氐族、鐵勒、丁零、扶餘等等胡族之中,有五胡獲得了上的垂青,最終可以入主中原。事到如今,匈奴已成過去,羯胡石季龍目前擁有中原十州之地。接下來,便是他鮮卑慕容家的了。
慕容恪知道《五胡錄》上乃上古蝌蚪文寫成,為了破解其中的秘密,各大勢力幾乎都投入了無限的精力。三年前父王破解了其中關於慕容部的消息,才敢在沒有得到司馬家朝命的情況下自稱燕王。
命所加,又豈是司馬家所能阻止?
慕容恪思考著當下的形勢,便有斥候傳來情報。遼東局勢瞬息萬變,他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四哥,什消息?”
“居就令遊泓叛變歸趙。”慕容恪皺著眉頭,一時間有些拿捏不定。此番前來主要是為了成周內史崔燾叛變之事。如今在冀陽郡被策反的情況下,他反其道而行,趁機拿下成周郡,沒想到居就令居然跟隨崔燾叛變。
居就縣屬於營丘郡,營丘內史鮮於屈乃是遼東大族。遊泓叛變,難道鮮於屈此人也已經投靠石季龍不成?
豁牙少年聽聞,不由睜大眼睛,期期道:“遊泓?難道是遊邃之子?”
遊邃曾經是慕容廆龍驤長史,輔佐遼東二十餘年,實在沒想到遊家居然在此刻叛變。
慕容恪沒有回答少年的問題,因為答案顯而易見。他還在消化這個消息,又一匹戰馬快速駛來,他看向少年:“霸,遼東未來的命運,隻怕就在你我兄弟二人手了,你怕不怕死?”
少年從來沒有見過兄長如此鄭重的表情,不由道:“生於王家,自然勤於王事,馬革屍還本來就是我等宿命,愚弟又豈會害怕?”
慕容恪看向隻有十三歲的弟弟,眼神中充滿了敬佩,還有一絲決絕。他打開情報看了一眼,頓時喜上眉梢道:“果然不出為兄所料,營丘內史鮮於屈叛變了。”
“四哥?營丘郡叛變,與冀陽郡遙相呼應,我遼東形勢日漸險惡,為何四哥你還麵有喜色?”少年看向慕容恪,有些不解。
慕容恪將情報遞給少年,輕輕道:“鮮於屈想要叛變,卻被屬下武寧令孫興收而殺之。愚兄不為營丘郡失而複得所喜,所喜者,乃是慕容家休養三十年,終於有家族願意為遼東獻死力。慕容家想要入主中原,卻不能如匈奴與羯胡一般殘殺晉人,必要收拾晉人之心,方能爭霸於下。”
慕容恪的眼神如同一汪泉水,看上去深不見底,豁牙少年也被其兄氣勢所折服。心中暗想,大哥雖是世子,才能比起四哥來遠遠不及,我不為大哥所喜,以後隻有與四哥互為支援,才能在遼東生存下去。
二人各有心思,大燕鐵衛已經將成周郡衛卒收割殆盡,二十八輛大車排列整齊呈現在麵前。慕容恪正要收兵,又是一名斥候從北方而來,將封閉情報所用的竹筒遞了上來。
“啪嗒!”
竹筒跌落馬下,慕容恪猛地勒緊韁繩,高喊一聲道:“一把火將輜重全部燒掉,眾人排好陣型,火速返回大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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