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念的生日宴定在1月4日，平安夜。

    就因為日子特殊，一群發從來沒忘過她的生日，每年街上處處紅配綠的時候，給她捎份禮物保準沒錯。

    歸家住在泰安花園，是二十幾年前市近郊最早規劃的一批雙拚別墅，家家一個三層樓配花園。後來年輕人嫌冷清，都跑市和新區住去了，剩下一群老人住在這，逛逛公園，嘮嘮嗑，悠哉悠哉地過日子。

    陳安致到了的時候，已大黑。老式的房子隔音不太好，客廳笑鬧的聲音在門外都能聽到。

    他在門前吹了會兒風，把身上的煙味跑淨了，才去摁門鈴。

    “哎呀，陳老師來了呀！”開門的是劉阿姨，給他拍了拍肩膀上的雪，“快進來快進來，怎走進來了？瞧你這一身雪，你跟門衛一聲，開車進來就是了！”

    陳安致應了聲，心不在焉的，視線已經轉到了別處去。

    繞過玄關，屋一群年輕已經玩成了一片，有長輩在，沒敢太浪，開了幾瓶啤酒，玩的狼人殺。

    陳安致視線掃了一圈，鎖定在她身上。

    歸念坐在地毯上，正拿著麥唱歌。

    瘦了。

    好像長高了一點點。

    會化淡妝了。

    以前愛駝背的毛病也改了，肩膀挺得挺直。

    她穿著件無領線衫，淺粉色，盤著腿坐著，懷抱著個豬公仔，不知道誰送給她的，正合了她的屬相。

    乍看，像誰家的姑娘。

    陳安致眼就染上笑。

    她前些年原該衣品稚嫩的時候，可勁地裝成熟，穿一身黑，踩恨高，寧願崴死不換鞋。如今卻像是要把那兩年欠下的少女心都補回來。

    玄關在身後，屋太吵，她沒聽著關門聲，也就沒往陳安致這邊望過來一眼，隻晃著腦袋，認認真真唱歌。

    這些年新歌潮歌越出越快，她唱的是什，陳安致已經聽不出來了。他瞄了眼字幕，“遊離於城市的痛癢，錯過了心愛的姑娘，宣告世界的那個理想，已不知去向……”

    是一個男聲的原唱，歸念沒調調，低不下來，高不上去，唱得卻挺投入。這歌拍子不好抓，搶拍走拍，她也能唱得這坦然。

    陳安致喉結微微動了動，沒喊人，去歸念爸爸媽媽那邊問好。

    “噢，陳來了啊。”

    歸儒平不鹹不淡應了聲，扭回頭給閨女剝幹果去了，一個一個放在碟子。

    “哎，陳快坐，難為你大老遠地跑過來。”歸念媽媽要稍稍熱情些，遞了個果盤過來，寒暄了兩句，又跟丈夫咬著耳朵悄悄話去了。

    老兩口十幾年前就離婚了，財產對半劈，股份各一半，那時好的老死不相往來，偏偏在幾年前又破鏡重圓了。如今一個屋簷下住著，沒複婚，也再沒拌過嘴。

    年輕時丁點事都吵得四鄰皆知，人到中年，卻好得蜜調油了。

    陳安致恍了一下神，找了個不偏不正的位置坐下，從側後麵，細致地看歸念的背影。

    她把頭發剪短了，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時時刻刻盯著門，一看見他就眼睛發光地湊上來，拿著那多會的不會的作業題，絞盡腦汁找借口跟他多幾句話。

    念念長成大姑娘了。

    陳安致有些感慨。藏了兩年的心話堵在他胸中，橫衝直撞。

    那邊一局狼人殺玩完，有人回頭看到他，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陳老師！”

    “陳老師！您怎來了呀？”

    “男神男神！！來來來抱一個！”

    一群年輕都炸了鍋。

    從很多年前開始，陳安致就是被他們一群屁孩捧在上的榜樣。

    曾經當了他們三五年的書法啟蒙老師，多金且英俊的藝術家，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優秀了。他擅書法，擅油畫，百度上一連串名譽頭銜。不久前一組係列作品張張飆到三百多萬，年初還被選為了中國油畫青年推廣大使。

    他勤奮、聰明、孝順，乃至長情——裴穎姐癌症去世十幾年，他至今沒有再婚——哪條拎出來都是值得津津樂道的點。

    陳安致起身，笑著寒暄了幾句，沒抱，也沒跟他們起哄。他到底比他們長一輩，雖這些年時常聯係，走得挺近，卻也沒哪個敢鬧他太厲害。

    隻有人故作酸溜溜地開玩笑：“還是歸念麵兒大，我生日陳老師就沒來！”

    陳安致笑了：“八月人在上海，明年我一定到。”

    他應答得太好，也就沒人發現他心不在焉。

    等他們下一局狼人殺開始了，陳安致坐回沙發，視線又定在歸念身上。

    她似乎唱得太投入了，剛才那一陣吵吵，她也沒聽到，一本正經把那首歌唱完，又換了下一首。

    很快地，客廳人越來越多，男的女的十來個，都是歸念的發。時候他們都住在這片別墅區，後來各自奔了前程，不過有長輩的牽係，也會常常回來聚一聚，發情誼從沒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