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孫童和徐澤一直保持著書信往來，這趟他們回來孫童自然是知道的。但孫童卻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哥孫寒，原因是不出口的羨慕，又或是嫉妒。

    孫寒走的那，孫童其實是知道的。夜頭將近兩三點，孫童迷迷糊糊地覺得有人坐在自己的床頭，睜開眼睛一看，竟然是他哥。孫童奇怪，“哥，你幹嘛？”

    孫寒眼閃過複雜的情緒，可那時孫童還，他看不透。他隻是感覺他哥的手輕輕地拍在他的胸口，像是媽媽的手，帶著一絲疼惜，帶著一絲溫柔。他又問，這次他傻笑了兩聲，“哥，你幹嘛？”

    孫寒點了點他的腦門，“哄你睡覺呢，還不閉眼。”

    “哦。”孫童嘿嘿笑了笑，聽話地閉了眼睛。哥哥真好，他想。

    過了一會兒，他覺得意識有些模糊了，胸口那隻手也離開了。他暗樂，哥哥以為他睡著了呢，這想著，他猛地睜眼想把孫寒嚇一跳。

    可他睜開眼，卻發現孫寒已經走到了牆邊，拎起了他的書包。

    大半夜的，哥哥要寫作業？“哥？”奇怪的感覺讓孫童不由叫了一聲。

    孫寒回頭，見孫童眼睛睜著，愣了愣，又走了過來，坐在床前摸了摸孫童的頭，“童童，哥要走了。”

    “走？上哪兒去？”孫童詫異地望了望外麵的，還是大半夜的呢。

    孫寒的目光變得愈發柔軟，“哥也不知道。”

    “那為什要走？”孫童抓著孫寒的手，有些害怕了。

    “因為必須走。”孫寒反手把孫童的手握在手，雙眼蕩漾著柔和的光芒。

    “必須……走？”孫童不明白，隻是下意識地問，“不等亮再走嗎？”

    孫寒笑了一下，“亮就走不了了。”

    “那，什時候回來？明嗎？後？”孫童有些迷茫地緊盯著孫寒。

    “總會回來的，”孫寒又摸了摸他的頭，“不管什時候，哥哥總是哥哥，不會丟下你的。”

    孫童不懂，他以為這是哥哥在答應他的話。興許明回來，興許後回來，反正左右這兩了。

    有些舍不得，不過孫童一向是聽話的，所以他扯了扯孫寒的袖子，“哥，那你要早點回來，不然我會想你的。”

    “哥也會想你。”孫寒把他的上身拉過來，輕輕抱了一下。然後又鬆開了，站起身朝著門口走。臨出門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孫童。

    孫童呆呆地注視著他，等回過神來，孫寒的背影已經不見了。他忽然有些慌了，躥下床跑到外頭，孫寒早不見了。他赤著腳丫子在門檻上蹲下來，“哥，你上哪兒去了，怎不帶著我？”

    孫寒這一走就是五年。五年的杳無音信，一度讓孫媽和孫爸以為他出事了。

    五年之後的一個夏日的午後，孫媽和孫爸從田回來，靠著牆根兒打盹，孫童坐在大屋寫作業，堂屋地麵上的矩形光塊突然黑了一長條，孫童抬頭一看，逆著光隻能看到一個人影，瘦瘦的，挺高，嘴唇彎著，似乎在笑，他嘴那個總在夢中念叨的字眼脫口而出，“……哥？”

    他哥回來了，孫爸五年累積下的擔憂和憤怒一氣發作了出來，舉起麵杖就敲上了孫寒的腿，孫媽哭著阻止被孫爸甩到了一邊，那棍子幾乎毫不留情地朝著孫寒的腿彎狠狠砸了上去。

    這一棍棍都是孫爸自己半輩子的辛酸，都是這五年來他對著窗戶抽的每一隻煙，都是每一個深夜寂靜時他的歎息聲，他是如此的不平，如此的難堪！

    直到孫童撲上去挨了兩棍子，孫媽發瘋似的撲了上來，孫爸才甩了棍子，一頭鑽進了屋。孫寒摟著痛哭失聲的媽媽和弟弟，滿臉的痛苦。等醫生來看的時候，孫寒的腿骨折了，就是接上了可能也有些跛，孫媽是真的瘋了，拿著麵杖進屋跟孫爸拚命。進了屋卻見他爸倚著櫥櫃，坐在地上，一臉的淚水，麵杖應聲落地，孫媽也一屁股癱倒了。

    “孽債，孽債，”孫媽嗚咽著捂臉，“都是我們的錯，為什報應在孩子的身上？！都怪我，為什要嫁給你，把我孩子害得這慘！媽啊，我錯了！我錯了！”

    孫童跟著嚎啕大哭，抱著孫寒哭得昏黑地，他的哥哥要瘸了，要瘸了！

    可是這時候時延和徐澤並不知道孫家發生的一切，依然按照往常那樣，每逢假期都會把好吃的好玩的寄回來。往年孫童都是高興的，可是這一年他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他把零食的袋子撕開，扔了一地，然後跳上去，一麵嘶喊一麵踩爛，似乎那樣就不用看到另一對兄弟是何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