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百歸搬到了佑齊家的研究所去住,一是在止息家實在很難頂住盛利注視時的壓力,而研究所本來就包吃住。二是那件事後,百歸和止息間的氣氛便微妙難言。
百歸不敢正視止息,偶爾視線交匯到一起,又馬上分開。止息是從來不會在對視中退卻的,那是軟弱的表現,所以每次都是他先移開眼睛。他每次都在少女的灼灼目光下心虛慌亂,總錯覺止息似乎在期待自己解釋什。
這讓他更愧疚,直想從她麵前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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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四日。
落著雪,暮色已深,街上行人寥寥,冷冷清清。陰雲遮住陽光,整個鎮子籠罩在鉛灰色的空下,黯然無光,生生透出一灰敗氣息來。
止息破荒主動來到研究所,站在百歸麵前,肩頭粘著細碎的雪花,很快就融化成水珠,附著在衣服上,一點點被吸幹。
百歸有點驚喜,又有點意外,把懷中整理好的資料放下,遞給她一杯熱茶。
“外麵那冷,你怎出來了?”
百歸拉過把椅子,止息鼻頭和臉頰微紅,明顯在外麵呆了很久。
“喝點熱東西暖暖吧。”
止息坐下來,手捧著茶杯,出神的盯著嫋嫋霧氣,她歪過頭,注視窗外漸漸變大的雪。
百歸躊躇,不確定自己要不要問發生了什,止息整個人都不在狀態,仿佛寂靜寒川上無聲的風,隨時都會消失。百歸不敢開口,怕一開口就問出無可挽回的壞消息。
話在百歸唇邊滾動著,又一次次被咽回去。#)&!
止息忽然笑起來,輕巧無聲。
“你總是這樣,敏銳的察覺到危機可怖,像鴕鳥一樣埋起頭,仿佛隻要這做就能讓所有的糟糕事都不存在,可有時候又生出讓人費解的勇氣。”
百歸想了會,咧著嘴笑笑:“這沒什啊,有時候大家都會為了某件事突然發瘋,我也會。”
“那你是為了什發瘋?”
百歸的眼神飄向窗外,止息看了他一眼。$^@^
“你覺得你欠我的?”
“這不是明擺著。”百歸,“不過我會想辦法償還的,很快就能幫上你了。”
止息狐疑的打量他,忽然明白了什,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你去接觸悲荒的力量了?”
百歸點頭,止息臉色突然變了,她猛地站起來:“別再那做了!我不需要你償還什!”
“我需要!”百歸大吼,
“發現女屍的時候我嚇懵了,以為那是你。但還好不是,還好不是……但如果真的是呢?我能做什?既不能報仇也不能救你,連哭都哭不出來!哭個屁啊,憑什哭,一副很傷心的樣子,但明明什都沒做過啊!”
“殺人不過頭點地,但是悔恨和愧疚會纏人一輩子,不知道什時候就跳出來給你一刀,還是生鏽的鈍刀,一點一點在你心頭磨!”百歸咬牙切齒,他一想起止息衣服上一片一片的殷紅就恨得的要命,這股恨意不對任何人,而是對他自己,“看著別人為自己流血卻什都不能做,比死更令人痛苦百倍啊!”
這是百歸第一次這大聲對她話,止息一時呆住了。
這還是那個得過且過的孩子,他突然那憤怒,像是要哭出來一樣歇斯底喊著。
“悲荒是……凶神。”她回過神來,愣愣的,“你會被變成怪物的。”
“不會!”百歸抓過桌上的裁紙刀,虹膜邊緣迅速泛起暗紅,“悲荒的能力隻有在握住武器時才會發動,它是可以控製的!”
止息呆了很久,她沒有看百歸,思緒好像一下子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你的對。”她突然歎了口氣,“我不可能什事都替你解決,你也不可能永遠都躲在我身後……你不會甘心的。”
百歸垂下視線,將自己從交錯纏繞的目光中抽出來。
“對不起。”百歸喏喏。
“這有什好對不起的。”止息失笑,“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能陪你走到哪,走到哪算哪吧。不論是誰總有一都會消失,路還是……要你一個人走。”
百歸無言的望著她。
“開春我要離開了,盛利叫我隨他去元市,盡早在下屆館主選拔繼承衣缽,我想先借這個理由擺脫索羅伊。”止息坐回去,用手指撥弄著茶杯,“媽一個人留在元鎮,你多照顧她一下,自己也心保重,下次再有人找你麻煩,我不會趕過來了。”
百歸點點頭。
“今盛利又動手。”止息,“下手還真不留情。”
“你輸了嗎?”
“你傻啊,他好歹是我爸,就算關係不好,但打起來我也不能動真格啊。”她隻是笑。
百歸看著那副表情,心忽然輕鬆了很多,他不清楚止息是真的不介意了,還是胸懷大度的替他泯去煩愁苦惱,讓他不必再因此介懷。總之很多事都在這一笑被不約而同的釋懷和放棄。百歸沒有追究原因,既不敢,也不想。
止息微微彎起眼,眉梢挑著淡淡的歡心:“和你家事也挺無聊的,可我的確想找個人話。”
“沒事。”百歸,“有什我可以幫忙的嗎?”
“一會盛利就該過來找我了,我不想回去。你幫我擋一下。”
“沒了?”
“沒了。”她,“我辦不到的事情,別人也很難幫上什忙吧。”
百歸深以為然:“可是擋住盛利先生本身就很難了。”
“又沒叫你贏他,叫我有時間離開就是了。”
“你要去哪兒?”
“我寅時生人,是背景離鄉的命。”止息沒有回答問題,她遠遠望著窗外,“其實挺準的,現在就差背井離鄉了……我有時候也會想去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從頭再來。”
“我也是寅時生的。”門外傳來盛利的腳步聲,百歸裝做沒聽見,盡量平靜的和止息話。
“出門,然後遇到海難了?”
“何止。”簡直是到了另一個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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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砰地推開,撞在牆上響的叫人心顫,百歸猜要不是因為這是老友的家,他壓根不介意一腳踹開。
盛利瞪著眼,怒發衝冠,百歸沉默的站起來,止息推開窗戶,一躍沒入風雪中。
“烈猿!”
“豪火龍!”
“你想幹什!”盛利狂怒的衝百歸咆哮,他被一個弱者擋在麵前,感到了被看的羞辱。
“我……我……得罪了!”龍獸與猿怪在狹的空間內對峙,百歸壓緊牙關,準備挨揍。
盛利仿佛很驚訝的打量他,百歸緊繃身體,雙拳微微抬起攏在胸前,滿心不安,卻不甘後退,努力的想要表現出友善,又無法完全不防備。
可防備就傳達著敵意,有敵意就無法不防備。百歸深吸一口氣。
“得罪了,盛利先生!”
經年後盛利和百在方桌兩端對峙,他想起那個尚還年少的孩子為了一時意氣舉拳得罪。那時這雙眼盛著脆弱單純又幹淨熱烈的勇氣,而如今那幼鹿一般的烏黑瞳子已經變得沉沉如血。
數不清的人都背道而馳了,他能記住的,他記不住的。
我要與你為敵,先生。年輕人露出風輕雲淡的微笑,緩緩拔刀。
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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