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木又落桌，書人又挪到桌旁深鞠一躬，人又慢慢散去，放在桌前的碗仍然空空如也。黃美英撒了把碎銀子，銀子撞在碗上叮當作響，像驅魂的鈴鐺，惹得她心一陣慌亂。

    “先生。”黃美英輕輕喚他。

    “哦，黃姑娘，多謝打賞。”書人聲音滄桑極，臉色也盡顯疲憊，此刻完全沒了書時的字正腔圓，湊得近才能聽的清他了什。不知他講了多少場，本應早早結束，卻在他見到黃美英後，硬生生的又加了一段。

    “先生為何從未與我講過此段。”

    書人收拾著家夥事兒，慢手慢腳的抬起方桌，可兒看他年有花甲，行動多有不便，於是伸手幫忙，誰知他不領情，自顧自的將方桌抬到茶館邊。

    “真是個怪人！”可兒道，“我還以為是個頗有造詣的老先生，其實就是個老頑固！”

    書人在茶館坐下，點了壺茶。

    黃美英走上前去，坐在他對麵。

    “先生還未回答美英。”

    書人搖了搖頭，舉起茶碗喝了一大口。

    “老了老了，不中用了，這等子精彩的故事都忘了給黃姑娘講，是老朽的錯。”雖嘴上錯，但毫無認錯之意。

    黃美英也知道，他沒有給自己講，不是因為忘了。

    所以便不再追問。

    “我見了先生所的迷陣了，也偶然得到了萬向圖。”

    “哦？”書人露出一副吃驚的樣子，卻總給人以一種“我早已知曉”的錯覺，黃美英仍然沒有再多問他。“看來黃姑娘與它們是有緣分的。”

    “原來先生講的，都不是道聽途，更不是自己杜撰。”

    書人抹掉粘在胡須上的茶水，黃美英在映月樓聽他書時，他的胡子才剛有食指長，現在已垂到胸前。

    “！”他悶笑了幾聲，緩了許久才道。

    “黃姑娘自是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孰真孰假自行定奪便好。”

    “那萬向圖呢？”黃美英忙著追問，“萬向圖哪個為真哪個為假？”

    “自然是真的真，假的假！”

    “先生！！”黃美英急切道，“美英自知做了錯事，還望先生指明道路！”

    “哎！”書人長歎一聲。“黃姑娘知錯能改，已善莫大焉！”

    “但美英無路可退！”幾近低吼，像是壓抑許久。可兒從未見過這般的黃美英，她在可兒眼，無論遇何事都不緊不慢但又有條不紊，“先生”是何人，因何事令她如此緊張？

    可兒打量著那個“老頑固”，確實如黃美英形容——骨瘦如柴，著青衣，頂莊子冒，眼窩深陷，鼻梁高挺，嘴全埋在胡子，張口便可發現他所剩無幾的黃牙。這人，明明就隻是個書人！

    他不再答話，雙目幽閉，右手掐算著什。

    哦，原來是個道士！

    “姑娘，總盯著老朽作甚？”可兒被他突如其來的呼喊嚇了一跳，有種被捉*奸*在*床的赤*裸之感！

    “我……”

    書人睜開眼，目視黃美英，像從未見過她一般，細細的端詳。

    “與黃姑娘已是幾年未見，如今已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當真是歲月催人老，老朽不知還否能再見與你，便當這次是訣別，未曾同你講過的故事卻無法一一講述，隻將這結局道於你，還望黃姑娘，日後珍重。”

    “秦朝十四載，覆之一朝夕；

    蓬萊尋藥去，徐福歸無期；

    長生不老術，九九終歸一；

    惡魂靈魔起，禍亂難將息；

    恩怨放兩道，生死與君許；

    人魔本無異，何來陰陽離？”

    話音剛落，書人抬著方木桌搖搖曳曳消失在人群中，可兒跟出去兩步，再一找，就怎的都找不見。

    “真是個怪人！”

    可兒回身坐在黃美英身邊，看她已恢複了先前的清冷，便打趣兒道。

    “原來美英姐姐愛聽信這種算命先生的話！改若是有機會叫空靈大師給姐姐算上一算，定能算出姐姐的前世今生，姻緣富貴！”

    黃美英笑而不語，側身端起碗正欲喝茶，卻發現無數目光聚來，悄聲對可兒了句。

    “可玩夠了？”

    可兒明白她的意思，本來也想著快些回去的好，可又看不慣這些人肆無忌憚的目光。

    “姐姐以前若是遇到了這個情況會如何？”

    黃美英猜她又想出什鬼點子，笑道。

    “平日要是帶著麵紗，要就不出來，這樣的情況遇到的也是極少的。”

    “哼，如此，可兒也不能讓美英姐姐落荒而逃！”

    黃美英捂住嘴，輕咳一聲，以掩飾她笑意。可兒正瞧見了這一幕，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佯怒道。

    “誰叫你生的這漂亮！淨惹來些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