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杏樹下站著許多人，三三兩兩結伴成群，相攜往村外走，有的則在等人，雙手交疊藏在袖子，凍得在原地跺腳，搓手，哈氣，不時和經過的人打招呼，寧靜的清晨被喧鬧的話聲打破沉默，置辦年貨的喜慶洋溢在臉上，邱豔吸了吸發冷的鼻子，心情大好，轉身問沈聰，“我們在哪兒坐牛車？”

    她未在村見過牛車，杏山村的人窮，不像有人家買得起牛。

    她冷得聲音顫抖，杏樹下的人望了過來，見是三人，靠跺腳取暖的人頓時安分下來，麵露忌憚的盯著沈聰，隨即別開臉，盡量不把視線落在三人身上。

    “在前邊，往前走就成。”約莫是敲邱豔冷得太厲害，沈聰拽過她，手握著她手，蹙眉道，“真要是冷，回家再穿身衣衫，阿諾都沒冷得全身發抖。”沈芸諾身子骨弱，經不住冷，冷風刮在臉上，卻不見沈芸諾瑟縮著脖子，反而是邱豔，冷得直哆嗦。

    沈芸諾側目，笑著解釋道，“我頭上搭了巾子，捂著不覺得冷。”

    邱豔悻悻，沈芸諾那般捂著沒什，她嫁人了，還遮遮掩掩，不太像話，況且，頭上插的簪子是沈聰送的，捂著發髻亂了不，不心將簪子折斷了可得不償失，這話她不會和沈聰，否則定然遭來一番嘲笑，兀自挺直脊背，道，“其實，也不是很冷，屋暖和，猛地出來不習慣，待會就好。”

    鼻子通紅還這般，沈聰懶得和她計較，手摟著她，將她半圈在懷，盡量替她擋著迎麵而來的風。

    到鎮上時，趕集的人山人海，大家摩肩接踵，邱豔和沈芸諾走在沈聰前邊，他左右伸手護著她們才沒讓兩人跌倒，市集上到處是喊叫賣聲，吵得邱豔耳朵嗡嗡作響，依著沈聰的意思，先去人市集置辦尋常物件，隨後，才去雜貨鋪置辦吃食，邱豔被人踩了好幾下，到雜貨鋪，人才稍微少了，邱豔站在鋪子微微喘氣，邊上，沈聰和二話，二態度恭順，目光不時瞄向邱豔和低著頭的沈芸諾，低眉順耳向邱豔介紹。

    今年準備給邱老爹送些實用的，邱豔選了兩樣菜種，買了不少瓜子大棗，還有幾包糖，零零星星加起來不便宜，邱豔稍有猶豫，鋪子的價格比市集上貴，她有心再回去，可見沈聰站在邊上，好以整暇，回市集怕是不成的，尤其這會兒，她腳被人踩得發痛，大家一窩蜂似的買東西，爭搶得厲害，哪注意腳下。

    咬咬牙，她又買了幾樣，提醒沈聰給錢時，才驚覺並沒她想象中的貴，心下正疑惑，就聽邊上的人不滿道，“掌櫃的，他也買糖，我也買，憑什我買的就要貴很多？”

    話的是年約三十左右的漢子，旁邊還跟著一副差不多年紀的婦人，邱豔也困惑不已，殊不知沈聰淡定自若，掏了銅板，背著角落的背簍就欲走人，男子好似義憤填膺，伸手擋住了沈聰去路，“不把事情清楚，今誰都別想給我走，掌櫃的莫要欺人太甚，開門迎客，理應一視同仁才好。”

    掌櫃的臉上略有慌亂，忐忑的望著沈聰，“你莫要見怪，客人不懂規矩。”完，抬頭，笑著看向男子，解釋道，“你買的是紅糖，所有鋪子都這個價，不若，我給你便宜一文如何？”

    男子冷哼聲，“莫要欺負我們老實人，他買了那多東西才那點銀子，憑什隻給我省一文，為了鋪子聲譽，要我我買的糖不僅不該給錢……”話還沒完，沈聰抬腳將人踢了出去，眼神淬了冰似的，“不管你是誰的人，立即給我滾。”

    男子退後背靠著門，手捂著肚子，麵露凶光，像是要撕破臉的樣子，邱豔心下害怕，轉到沈芸諾跟前，緊張的拉著她的手，隻聽沈聰又道，“你若再動試試，信不信我有本事叫你過不了安生的年，鋪子我罩著，想滋事也先打聽清楚了再來。”

    掌櫃的聽著這話心下大安，開門做生意，他還真怕那人不管不顧的叫嚷開，壞了鋪子名聲。

    男子忿忿不平，沈聰目光悠悠盯著邊上婦人，看得婦人渾身發毛，拉著男子奪門而出，這會鋪子又來了生意，掌櫃的走不開，沈聰朝他微微頷首，領著邱豔和沈芸諾走了出去，低頭問邱豔還買什。

    “去布莊買布吧，過年，穿身新衣喜慶。”邱豔記著去年給他做的厚襖子他嫌醜，今年挑選薄一點的布料，再給邱老爹做一身春衫，至於沈芸諾的，她衣服不少，布可以留著以後當嫁妝。

    沈聰左右護著她們繼續往前，街道上人多，瞧著不遠的距離，走了差不多兩炷香的時間，選好布料顏色，邱豔讓沈聰給銀子，和之前相同，皆比別人給的要少，她隱隱明白了什，並未多，出了布莊，才和沈聰聲道，“便宜了不少銀錢，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沈聰若在賭場就算了，如今不在賭場，還利用賭場的關係，終究不太好。

    人多，可能沈聰沒聽著，並未回答她。

    前前後後忙下來，竟已經快午時了，背簍裝得滿當當，邱豔累得不輕，和沈聰擺手道，“往後我是再不來趕集了，人多得我喘不過氣。”寒地凍，她竟然熱得出了身汗，看沈芸諾，也將頭上的巾子取了，該是熱著了。

    “今年最後次集市，人多實屬正常。”沈聰答道。

    三人隨著人群往城外走，猛地，邱豔在人群中發現了抹熟悉的身影，指給沈聰看，“瞧瞧那是不是我爹？”

    邱老爹走在前邊，背簍被人擠得東倒西歪，人多，他想摔也摔不下去，而且，邊上有隻手戰戰兢兢的想要拿邱老爹背簍的東西，不過邱老爹重心不穩，沒讓他得逞而已。

    “是爹。咱快些。”鎮上人多，偷自然更多，不管什，偷都不嫌棄，偷不到銀錢，偷點吃食也好，邱豔大聲喊了起來，前邊，邱老爹回頭，放在他背簍的手拿了東西就往前跑，邱豔想提醒邱老爹都來不及，沈聰拉著她，“別大聲嚷嚷，人多，如果大家皆惶惶不安，怕會鬧出事兒來。”

    邱老爹心著急，她見著了，那人拿了邱老爹背簍的肉，奇怪的是邊上竟然沒人抓偷，邱豔聽了沈聰的話，往邊上走，待邱老爹走過來，邱豔大步走上前，“爹，你怎不心些，背簍的肉都被偷拿了，他們也太猖獗了，光化日就偷東西呢。”

    邱老爹轉過頭，背簍裝的肉確實不見了，氣得他跺腳，“難怪我察覺有人一直擠我，還以為是人多的緣故。”邱老爹氣憤不已，見沈聰背著背簍，想起什，聲音急了起來，“剛才經過一處鋪子遇著刀疤了，他好像有急事找你，問我你趕集不，我不清楚，你去看看？”

    當時刀疤領著人，像有急事似的，匆匆忙了兩句就走了，邱老爹沒來得及細問。

    沈聰皺了皺眉，往後瞅了眼，有所顧慮，邱老爹道，“把背簍給我，豔兒和阿諾先去我家，你忙完了回來接她就是，城外有牛車等著，我們坐牛車回家。”沈聰背簍重，他取下自己的背簍給邱豔，伸手背沈聰的背簍，別他止住了，“我先送你們出去再回來，不急一時半會。”

    邱老爹想不用，見他抓起邱豔的手，想了想，不再耽擱，朝城外走，想著自己丟了的肉，邱老爹不免覺得遺憾，沈聰道，“待會我讓人把那人找出來，肉還在，下午給你拿過來。”

    邱老爹忘記他的本事兒了，他在場子混，鎮上那些偷估計都是認識的，不想給他添麻煩，搖頭道，“不用不用，你忙自己的事兒，肉沒了，我回村頭再買，被偷走的那塊就當是送給他過年了。”

    沈聰不語，送他們上了牛車，給了錢之後才轉身往城走，趕牛車的人認識邱老爹好些年了，年年，邱老爹賣糧食都是租賃他的牛車，看沈聰身形壯碩，身子凜凜，忍不住和邱老爹道，“你這女婿瞧著性子不錯，你啊，也算是有奔頭了。”沈聰的名字他當然聽過，然而，話不揭短，總要挑些好聽的才是。

    沈聰剛進城，就看見韓城的身影，見著他，韓城招手，麵上鬆了口大氣，沈聰料定有大事兒發生，步伐加快，韓城等在原地，待沈聰走近了，方道，“聰哥，賭場出事了，刀大哥正讓我找你呢。”

    每間鋪子給他們的銀錢不同，是根據鋪子進項來的，進項多的，麻煩事也多，自然給的錢多，進項少的給的錢少，給了多少錢，隻有鋪子的掌櫃和沈聰他們知道，順風賭場的人和他們搶下邊的鋪子，雖然有得逞的，不過那幾間，在衛洪出事的時候全部拿回來了，誰知這兩，刀疤帶著人挨個鋪子收錢，才發現其中一些掌櫃投靠了順風賭場，原因是順風賭場要的錢少。

    “眼下事情沒有傳開，刀大哥不知所措，順風賭場那邊的人是不是聽到什風聲了？”如果順風賭場收的錢少，所有鋪子都投靠那邊，賭場又少了份收益，衛洪為了打壓他們還真是不遺餘力，更重要的是溫老爺那邊對衛洪做的默不作聲，明顯默認了衛洪的做法。

    沈聰抬頭，安之若素的瞥了眼韓城，頓時，韓城心底的浮躁立即煙消雲散，沈聰不喜歡毛躁之人，他方才表現得確實差強人意，按耐住心煩躁，心翼翼道，“刀大哥在場子發火呢。”想了想，韓城又想起一件事，和沈聰，這些日子，賭場看似平靜，實則不然，衛洪遭殃對順意賭場來是個機會，劉柄那人不足為懼，刀疤的意思是想步步緊逼，落井下石讓衛洪翻不了身，沈聰有意放衛洪條生路，才讓衛洪有眼下反咬一口的機會，場子的人起這事兒，都想問問沈聰怎想的。

    這多年，大家從不懷疑沈聰對賭場的忠心，純屬不解而已。

    沈聰和韓城到的時候，刀疤正帶著人準備去順風賭場找衛洪個明白，大家堂堂正正收錢，他在背後耍心思，刀疤最是受不了，對付暗地玩陰私之人，他的法子是打得對方沒話。

    看著這多人，沈聰眉峰微蹙，寒著臉，刀疤身後的人蹭蹭上漲的火氣頓時沒了，耷拉著耳朵，猶豫不決的看著刀疤，刀疤也愣住，他不害怕沈聰，上前錘了下他肩頭，語氣略有抱怨，“當初就該將衛洪收拾了，瞧瞧他做的事兒，老子不打得他滿地找牙，還以為老子是好欺負的呢。”

    沈聰抬眸，麵無表情，刀疤心虛，三言兩語將事情來龍去脈了，賭場進項每年給木老爺，剩下的大家夥分，衛洪的做法明顯影響了兄弟們拿錢，尤其眼瞅著快封山了過年了，他也跟著急躁起來。

    “先回去，鋪子的事兒，韓城帶著人去收錢，告訴他們自己好生想清楚了，仗著那邊給的錢少偏向那邊，往後，出了什事兒再請這邊出馬，我們拒之不管，至於將來，也自生自滅，和順風賭場沒有半文錢關係。”沈聰冷冷的交代完，韓城精神一震，聽沈聰話的意思，並不是像衛洪妥協了，振奮道，“好的。”

    完，叫上五六個人走了，目光落到李杉身上頓了頓，沈聰擺手，直接點了李杉的名字，“杉子也跟著去。”

    李杉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眼眶竟有些濕潤了，沙啞道，“好。”

    從沈芸諾受了驚嚇後，賭場的人看他的目光讓他覺得別扭，養傷那段時間不覺得，後來，隱隱聽著幾人他故意拖沈芸諾後腿害沈芸諾被抓住，他滿臉受傷，他不是傻子，前後聯係韓城的態度也明白，韓城也懷疑那日他是故意的，他便不怎出門要債了，平時待在賭場，收拾桌椅凳子，幫著打雜，這會聽沈聰叫他的名字，分明是信任他的意思。

    韓城並未多什，帶著人，很快拐過院牆不見了人影。

    刀疤摟著沈聰肩頭，臉上怒氣盡消，“衛洪仗勢欺人，這回不給他點苦頭，將來怕會得寸進尺，你到底怎想的？”

    “不是時候，進去再。”

    刀疤點頭，進屋後，等著沈聰解釋，“上回如果不是你放他一馬，老子帶著人把張家衛家外外翻一遍，不怕找不到人，順風賭場想這會哪有他的事兒。”

    “你以為衛洪身後沒有靠山？”沈聰坐在凳子上，立即有人倒茶，沈聰抬頭問道，“駱駝呢？”

    起這個，刀疤來氣，“別提他了，最近和一姑娘纏到一塊了，甚少來賭場，女人鄉溫柔塚，我算是明白了。”刀疤翹著二郎腿，將駱駝和那姑娘的事兒了，其實也沒什好的，要債途中，駱駝翹著人家姑娘有兩分姿色便動了心思，死皮賴臉湊上去，可能對方家不同意，這會兒往人家家跑討好未來嶽母嶽父呢。

    刀疤不想談駱駝，端直身子，嚴肅道，“衛洪背後哪有什人？他得罪溫老爺，溫老爺了抓著衛洪要把他送去縣衙。”溫老爺和縣衙的人有關係，不知溫老爺有，木老爺也有，否則，依著兩家賭場做的事兒，縣衙早就派人將賭場端了，知縣老爺也不是個好的，見錢眼開，不過那些不是他們該過問的，有自己的日子過就好。

    沈聰並未過多糾結駱駝的事兒，手轉著手的碗，反問刀疤道，“如果當初溫老爺下令要把你送去縣衙，你怎辦？”

    刀疤沒有多想，“還能怎辦，收拾包袱走人啊，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路引我隨時備著呢。”到這，刀疤若有所思，看了眼外邊，沒有人在門外探頭探腦，路引是他們能去其他地方的關鍵，早幾年，沈聰未雨綢繆，偷偷辦了三張路引，他們仇人多，哪活不下去了，靠著路引能光明正大離開不被盤查，賭場，就他和沈聰有，這時大張旗鼓的出來，若被人發現，或許連最後的機會都給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