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隻增不減，漸漸變暗的色令人心情壓抑。她裹緊身上寬鬆的外袍，鼻尖聞著袍上散發的墨香，前行的腳步不由帶了分安穩，步子放慢了一些。

    皇宮的一條回廊本是她回玉纖宮的捷徑，但她更喜歡在雨中撐著傘慢慢地走。

    平日宮人來去匆匆的長廊今日冷清的隻剩下被風搖撼的樹影，而回廊的呢喃人語更是讓她滯住了步子。

    細密的雨簾下，一雙人影相對而站。男子玉冠綰發，俊逸無雙，但看著女子的眼中卻再無往日那灑脫飄逸的從容神色。

    華服飄飄的女子是背對著她而立的，手臂挽著的紫綃垂曳在地，被雨水打濕，失卻了飄逸之感。

    黛色的青磚上一把傾斜的傘靜靜的躺著，昔日那令她再熟悉不過的冷眼女聲此刻透著極為少見的衝動，刺穿了連綿的雨聲，“你還在等什？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父皇有意要我和親，如若我再推脫下去勢必會讓他起疑。木塵遙，你若是個男人就帶我走，離開這兒！”

    沒錯，麵前這個俊雅不凡的男子正是靖南王世子木塵遙，而他對麵的華服女子赫然是凝素。

    麵對著凝素一連串的詰責逼問，木塵遙閑適的笑意不再，細長雙眉輕蹙，墨色深瞳含著複雜落在凝素臉上。

    見木塵遙沉默，凝素的身子幾不可查的輕輕一顫，片刻無言後她突然猛地抓住木塵遙的雙臂，臉逼近他，聲音透著決絕剛烈，“你到底還在顧忌什？我都已為你犧牲至此，甘願與你隱身市井，你還要我怎做，我還要怎做你才能舒心？告訴我，告訴我！”

    到最後，凝素幾乎已經在嘶吼，看著女子絕世的容顏浮現的狂亂與絕望，木塵遙終於忍不住狠狠的將她擁進懷，漆黑的眸子漫上了難以言喻的哀切。

    凝素將臉深埋在他懷，雙手緊緊攬住他的腰，冰冷的淚水浸透了男子的衣衫，烙鐵般刺燙著他的心。

    她執傘立在原地，呼吸著那彌布了絕望的空氣，抬腳，舉步徐行。

    腳步踩在地上堆積的雨水中，濺起的水花聲驚醒了廊下忘我相擁的二人。凝素和木塵遙循聲望過去，目光瞥見素白的衣袍與單薄的人影。在看清那個身影的一那，凝素的眸子瞬間變得冰冷。

    她恍若不覺般目無表情的越過他們，隔著幾步遠兩個世界的距離，將那複雜難辨的膠著視線遠遠的拋在身後……

    夜色四合，外麵雨聲連綿，雷聲隆隆。她躺在床榻上，眼望著外麵漆黑的夜色，臉上什表情也沒有。

    滾滾的驚雷在際炸開，宛若巨浪砰訇，透著讓人心驚膽寒的威懾之力。

    少時的她尚還年幼，每每聽到雷聲總會害怕不已的埋進纖妃的懷，止不住的哆嗦。

    纖妃笑著用柔軟溫暖的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聲音如夜色般溫柔，“平兒，這雷聲是上的神在話呢……”

    她從纖妃懷探出頭，雙手緊抓著她的衣襟，雖沒言語，臉上卻現出好奇。纖妃淺淺一笑，用輕柔的語調對她：“神上帝，掌管著一切所有，他滿有權能，這聽起來令人心悸的雷聲也是他在向世人話，隻是我們軟弱不明罷了。”

    自那以後，她再聽到這雷鳴之聲，纖妃便總會如此安撫她，久而久之，她也就不似往日那般恐懼。

    而今，雷聲依舊，卻再沒有人會抱她在懷，細聲安慰。

    邊一道閃電撕破夜空，一瞬間的光亮下，少女蜷縮起身子，緊緊裹住被子，瘦單薄的身形如同暴風雨下的花瓣，伶仃無依，任風飛卷。

    “你也會有害怕的東西？”少年溫和的聲線浸著挪揄在雷電交加的夜晚驟然響起，深浸的笑意在清寒的寢殿中蔓延開來。

    她抬頭，坐起身子，映著微弱的宮燈瞥見那溫雅翩然的少年坐在敞開的窗口處，雙手撐在窗欞上，背後是滂沱大雨和嘶鳴的雷電。

    他就是那般安然的坐著，將咆哮的雷雨黑夜置於身後，在那宮燈映照處，麵對著光亮，向她遞出一個溫柔安適的笑意，如初見那般，讓她毫無防備的內心迭起層瀾。

    “雷聲會讓人恐懼也不足為奇，這是神話的聲音。”他坐在窗戶上，用不大不悅耳低柔的嗓音言語。

    她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神色一變，“你也，這。”“有問題嗎？”他烏黑雙眸含笑看她，眼神明淨柔和。

    她低頭，沒再做聲。

    他就著暈黃搖曳的燭火默然凝視著那個坐於床榻之上的瘦削身影，唇邊笑意依舊，眼卻淌過了不自覺的憐惜。

    就在他望著她的時候，少女卻陡然抬頭，用粗嗄的嗓音突然道了句不找邊際的話，“我會跳舞。”

    沒有任何前兆的，很突兀的一句話，讓人聽了摸不著頭腦。他的錯愕也僅是轉瞬之間，眉眼溫柔的迎上她的目光，含笑徐徐開口，“那巧了，我會撫琴。”

    看著他不斷擴大的笑容，她抿了抿唇，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該作何回答，半，垂下眸，聲的跟了句，“真巧。”

    他笑了，笑得愉悅飛揚。他好像發現了她不為人知的另一麵，就在這個雷雨交加寂靜無人的夜晚。

    …………

    明將至，暴雨初歇，際探出的霞光驅走了清晨的霧靄，旭日東升，灑下萬丈的光輝，潤暖著潮濕的大地。

    她一早就去了竹林，披著一身的朝露走在回宮的路上。初秋微涼的晨風帶著寒氣吹透了她單薄的衣衫，漸之侵襲的涼意讓她全身一陣瑟縮。

    低垂的視線中出現了玄色的衣擺，正對她而站。被擋住去路的她不得已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