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蒙愛 本章:番外七

    自那之後,少年成了玉纖宮唯一的訪客。他來的次數並不多,但每次都會有琴音相伴。

    她對於他的造訪表現得極為淡漠,心無旁騖的做著自己的事,眼光並未在他身上多停留一刻。

    二人之間就像是有了無形的默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雖多為沉默,但那飄蕩滿院的琴音就仿佛一根無形的線,將二人越拉越近。

    一日,在她獨飲花茶之際,他背對著漫的黃昏餘霞,抬眸輕輕一笑,“我記得你過你會跳舞。”

    她放在石桌上的手動了動,目光在他手下的古琴上略有一掃,偏過頭用冷淡沙啞的嗓音回了句,“隻是隨口一,不必當真。”

    他輕牽了一下嘴角,溫柔笑著,沒再多言。

    他清楚她自是不會隨便到隻給他這個見了幾麵的男子跳一支舞,即便是現在對他的防備已不似往昔,但與他相處時仍帶有三分慣性的疏遠冷淡。

    可這又有何妨?至少,他已不再是她生命中的一個短暫的過客,就現在而言,他與她的相處要遠比她那些所謂的哥姐要親近得多。

    思及此,他唇邊劃開莞爾笑意,指下一挑,瀉出琴音。

    隨著深秋的迫近,氣漸涼。她擔心紂秩晝夜苦讀熬壞了身子受涼,遂拿了幾件禦寒的衣服送至雅心宮。

    老舊的宮門是虛掩著的,麵安靜無聲,空蕩的院落打掃得幹幹淨淨,徒留幾片落葉肆意飛舞。

    紂秩應是還在國子監,柳葉隨身侍奉自然也不再雅心宮。她走進內殿,入目滿是排列整齊的書架,卷帙浩繁,一如她印象中那般。

    她冰清的眸色微微轉暖,將裹了衣服的包袱放於木桌上,又從袖間掏出她新製的花茶,滿滿一大包置於那疊衣服旁。

    做完這一切後她手扶著桌沿緩緩坐了下來,目光透過正對敞開著的殿門望向院外。

    已近黃昏,夕陽的餘暉灑滿了院落,黯淡而不明朗的光澤更添壓抑。整個大殿寂靜得可怕,她默然端坐於木椅上,本是韶華妙齡,周身卻散發著桑榆暮景的垂朽之氣。

    她就好像這飛舞席卷的枯葉,從未體會過花開爛漫的光鮮,懵懂之年就已經步入深秋。她的成長之路從沒有春花鋪就,隻有一路殘落秋景,西風卷簾,春芳盡歇。

    縱然是這般,她也從未抱怨過有何不好。她一來沒有經曆過那般體麵榮華的日子,二來也不願去觸碰這種人上人的生活。

    除卻現在這侵襲全身的空虛之感,她向來安之若素。命運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你不能因為自己比別人多遭受些磨練苦楚而把所有矛頭都指向命運的不公。

    至少就她而言,她能有現在這樣的生活就已經足矣,在她心頗已是感恩知足。

    原因之一,也是她從未過多的奢求過什。

    知足常樂,從來就是不變的真理。

    從雅心宮出來後,她與凝素不期而遇。彼時錦服華貴的凝素正領著一群宮娥往國子監的方向走來,見到她,凝素冷然的眼眸浮現出一絲異樣,朱紅的唇緊緊繃起。

    凝素身後的宮女手提了個精致的食盒,看起來應該是給兄長喬嘉送吃食去。

    她渾然不覺的低垂著眉眼從凝素身邊走過,擦肩而過的一瞬,凝素側頭瞥了她一眼,眼有莫測光芒閃爍。

    這之後的幾日,宮一切太平。紂秩會時不時的讓柳葉捎話回來,言盡兄妹愛誼綿延,對自己遭受的壓力與喬嘉他們暗地的血腥搏殺卻隻字不提,萬千苦楚獨一人承當。

    柳葉雖看在眼卻也隻能選擇緘口,她深知這是紂秩對自己這個滿心疼愛與愧疚的妹妹拚盡最後的保護與堅守。身為一個宮女,柳葉隻能付出她全部的忠誠,其它的也隻能是愛莫能助。

    院中黃花堆積,涼風拂襲,一地枯黃隱帶淒楚。偏偏耳中那低揚琴音聲聲緩慢,如泣如訴,教人心頭淒涼,勾起傷心過往。

    她放下手中書卷,向那坐於樹下的溫潤少年緩緩開口,“換一曲吧。”悠揚琴聲斷然而止,他抬頭,臉上略有探究,“怎,這首《秋風詞》不合你心意?”

    她移開目光,薄唇淡淡吐出一句,“還是換一曲的好。”

    他低頭笑笑,思忖片刻後複又挑弦,彈的,不再是那首《秋風詞》。

    耳邊琴音悠揚,她手執書卷,早已無心再看。清冷秋風刮過,被那琴聲一攏,竟生出春風化雨般的甘冽卓絕來。正如他的琴音,以潤物無聲的方式潛移默化中沁入她的心田。

    一曲終了,她竟還在出神。直到他出聲詢問,她才猛然驚醒。

    “如何?”他眉梢隱帶笑意,聲音微有戲謔,“在下的這首《流水》不知姑娘作何評價?”

    她稍稍一怔,見他那清雋容顏含笑若春風,不由的垂眸作深思狀,在他清幽目光注視中憋了許久,終於給出了一個相當中肯的評價:“舒服。”

    “舒服?”他稍怔片刻,待看到她冷淡神色下那抹少見的不自然之色時,臉上瞬間萌生了笑意。

    他握拳掩唇,裝模作樣的輕咳一聲,肅然道:“姑娘的評語果然妙絕,在下受教。”

    他忍笑忍得十分辛苦,白玉般的臉頰隱約泛紅,笑得不可遏製。

    她眸光飄忽,木然的臉上有了些微的情緒,“既然想笑,隱忍作甚?”

    話一出口,卻換來他帶笑眼眸中滿溢的溫柔,“你也知我並非有意取笑,隻是你那率真的性子倒真是讓人忍俊。”

    他的絕對坦誠,她卻驚愣當場。自到大,除了母妃和皇兄,從未有人對她用如此隨和的語氣這般話語。這是一種非常自然的親近之態,聽不出任何虛偽輕浮,隻有那一貫的善意溫暖深浸於話語中。

    率真……

    這個於她而言太過陌生的詞匯,這個她初次接納的詞匯,她,可以把它當做褒獎嗎?

    自那首《流水》過後,院中的木芙蓉也枯乾凋盡。玉纖宮的院落終於不會讓她再多費氣力去打掃,院中幹淨的隻剩下光禿的斷枝與細的沙塵。

    寒冬,一向是她最沒精力做事的時節。院中寒風凜冽,禿枝亂顫,偶爾有不敵勁風來襲被刮斷的樹枝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她生了一盆炭火,手捧著被鹽漬幹的梅花茶靠在椅背上,膝上蓋了一塊毯子。寢殿內靜得沒有任何聲響,刺骨的寒氣從殿的各個角落向她侵襲而來,那種不出的清寒寂寥在一瞬間鑽入她的心肺,帶來錐心的疼痛。

    她不自覺地深喘一口氣,眼的淡漠冰冷頃刻間支離破碎,濃重的哀淒蒼涼漫過她眼底,在那酸楚液體尚未抵達眼眶之前,猛然閉了眼。

    木門突然“吱呀”一聲大敞開來,冷冽的寒風灌進了殿內,她睜開眼,身子像是嵌在了木椅上,未有任何動作。

    在那幹淨空曠的院落中,男子懷抱著古琴逐漸向她走近。墨黑長發被寒風拉扯,飄舞在空中,漾下凝波般的弧度,水藍長衫衣袂飛揚,踏著從容的步子行至她麵前。

    他低頭含笑凝視她片刻,俯身將琴輕放在桌上,轉身關上了門。

    “怎一個人在這幹坐著?”他坐回她身邊,盯著她低垂的眉眼,微微一笑,“看來是在等我。”

    這話明顯是在調侃,可她竟然在他完這話後抬起眼來,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刻,那眼神中摻雜的情緒讓他稍稍的一愣。

    然而,很快,她便轉了目光,如往常那般眼無有波瀾。

    他笑了笑,取琴放於膝,十指一撫,開始撫起琴來。

    琴音清微淡遠,在空曠的大殿嫋嫋蔓延,驅走了一室清寒,帶著某種不知名的力量,讓她的心漸漸趨於安定。

    修長的十指挑動著琴弦,仿佛有一股暖流慢慢滲入了她的四肢百骸,將她體內的冰冷驅散。

    這是她久違的,也是最為依戀的溫暖。她抬眼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少年如玉一般的側臉,他近在咫尺,那溫暖也觸手可及,但於她而言,卻還是咫尺涯般的遙遠。

    最後一個琴音落下,他十指輕放於弦上,好整以暇的側頭看去。視線中一隻瘦削蒼白的手將一杯熱氣騰騰的花茶朝他推了推,再往上是她平靜無波的麵容。

    他眼中掠過微訝,這是她一次主動請他喝茶,見他一雙黑眸帶著探究的望著自己,她習慣性的移開視線,淡道:“冷。”

    “原來如此……”他唇邊的弧度擴大三分,舉杯啜飲一口,對她笑道:“很甜。”她轉回眼來,似有困惑,繼而搖頭,“不甜,沒有糖。”

    見她認真的模樣,他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傻丫頭。”

    她在聽到這話後身子輕輕一震,難掩錯愕的看他,接收到她的注視,他止了笑,唇邊彎出溫柔弧度,歎道:“笨啊。”

    見她雙眸目不轉睛的定格在自己身上,他唇角微彎,放下半滴不剩的茶杯,抱琴起身,“若有空閑還是多出去轉轉為妙,一個人待在這兒不覺得悶嗎?”

    他的聲音溫柔清越,眼底閃過疼惜。她仰頭望他半晌,視線觸及他挽起的淡色薄唇,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輕輕一動,一言不發的轉開了目光。

    見她如此,他不由得搖了搖頭,笑意中夾雜了絲無奈。

    幾場大雪過後,皇宮開始熱鬧起來,年關將至,宮中一派喜慶祥和。彩衣飄飄的宮女身姿輕盈的穿梭在皇宮,將那金碧輝煌的大殿裝飾的喜氣非凡。

    節日的氛圍已經蔓延到了整個皇宮,但惟有一個角落,無人問津。

    她裹著外袍立在玉纖宮院中,入目滿是蕭索景象。她的目光瞥向宮門外,耳邊忽然回響起了他的那句,“若有空閑還是多出去轉轉為妙,一個人待在這兒不覺得悶嗎?”

    一個人……

    她垂下眼,細瘦的身形孑然立於寒風中,孤零零的弱竹一般。當冷風完全將她單薄的衣衫穿透時,她打了個寒噤,抬腳,邁出門外。

    一路行來,宮人很少。他們大多忙於春節的操辦,是以都聚集在主心殿附近。

    禦園內也是一番冷落景象,昔日菡萏滿塘的荷池如今隻剩下冰封寒水,滿園的春色妍麗也都消失在冰雪覆蓋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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