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一直期盼自己能有立功機會, 好爭取能得一個上檔次一些的恩封, 甚至在睡下之前,才剛因此生了些遺憾。
沒有到真的來了, 來得這突然,還這大這艱難。
很危急很凝重,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卻陡然心血上湧, 楚玥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怦怦”的仿佛就在耳邊。
陳禦道“我們立即點兵,路上再商議。”
硬件就在這,怎折騰也折騰不出花來, 而時間真的很緊迫, 容不得浪費分毫。
栗州距馬丘山四百, 而步兵急行軍一天最多一百出頭, 不能更多了。路上就耗了快四天,而馬丘山上的寧軍, 糧草最多五天告罄。
楚玥收斂心神“說得沒錯,越快越好!”
眾人立即分頭行動, 陳興領著兩個副將匆匆去點兵, 陳禦去準備後勤物資,而楚玥則領著青木,去聚攏今天才到齊栗州的三千運糧兵。
栗州守軍, 運糧兵, 民夫民兵, 不管是編內還是編外,栗州一切可征集的兵力都在短時間內調動了起來。
栗州城關閉四門,由二三十個更夫把著,實在顧不上了。任何一個城池都能丟,寧王及世子可不能出事。
天還黑漆漆的,幾人已率軍出了城,連夜往北急趕。
他們分成兩批,楚玥陳禦及青木領數十人騎著馬先行一步,而陳興率軍在後頭趕。
沒辦法,留在栗州的戰馬不多,攏共這百匹。
楚玥他們喬裝先行,先趕至馬丘山勘測地形和視察敵情,再嚐試製定援救計劃,也不適合人多。
一行數十人打馬急行,專撿小道近道,日夜兼程,早飯午飯都是馬背上啃的幹糧,硬是隻用一天多的時間就趕到了馬丘山。
分秒必爭,立即分工開始視察敵情。
……
入了夜,一層薄霧籠罩住山嶺上的樹林草叢,黑漆漆的。山坡後的一處避風的凹地升起篝火,幹柴“劈啪啦”燒著。
“情況很不妙。”
勘察半個白日,幾路人馬陸陸續續回來了,消息匯總,陳禦眉心皺得更緊。
馬丘山的情況比想象中更嚴峻,這塊確實是極利於圍困的好地方。一邊懸崖陡斷深陷,猿猴估計都攀不上,更甭提人了;其餘三麵則環繞著一條三丈深淺四五丈寬的深溝,應久遠之前是河流,現在幹涸了,河床很陡,兩邊外沿岸上還有許多大石林立。
隻除了東邊有百丈長短的一處,大約是山體滑坡,填平這位置,造成山勢平緩的假象。
寧王欲率軍突圍,隻能考慮這塊地方。可惜的是,這位置是重點照顧對象,已重重築工事,其突圍艱難程度,並不比其他地方少多少。
青木蹙眉“我仔細看過了,西河軍圍得很嚴實,且深溝外一圈草木都被伐除幹淨,他們視野很好,我們是沒辦法潛入和殿下聯絡上的。”
又是一陣沉默。
楚玥歎了口氣,路上反複商議過了,他們唯一可行的戰策,就是和寧王應外合,在糧絕之前同時發起攻擊。有他們在山下奮力一搏,還是有幾成希望的。
顯然敵軍也想到了,將他們這條路給堵死了。
她蹙眉“看來,他們抵達馬丘山前,已經把栗州守軍情況打聽清楚了。”
很糟糕啊,對方已經有準備了,對策想必也琢磨清楚了,想用這一萬人馬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也不可能了。
火堆的木柴“劈啪啦”,山林中蟲鳴鳥叫教人心煩,又一陣沉沉的默寂。
楚玥長籲了一口氣,“既然沒辦法,咱們就一點一點來,有可能沾邊的想法都說出來,咱們汰弱留強,再慢慢往上推。”
毫無頭緒,一團亂麻,隻能嚐試著找一個線頭,一點一點試著往上推理。
青木沉默片刻,道“援兵援兵,少不了兵,雖這詹箬已知悉栗州守軍情況,但若有另外一支援軍呢?”
兵,是還有的,傅縉麾下還有足足十八萬大軍。
陳禦“可大都督來不及回援。”
訊兵已經遣出去了,但大家都知道,是來不及的。
“兵不厭詐,咱們能不能詐一詐?”
楚玥琢磨了一下“這詹箬雖是誘敵之策,但頻頻交戰和奔波卻是真的,他們很大幾率不知那邊的具體戰況。”
傅縉距離遠,這點詹箬該是清楚的,畢竟這是圍困成功的關鍵,再艱難也必須保證的,否則計策毫無意義。
但楚玥認為,再詳細的對方應當不知。因為詹箬雖說是誘敵,但戰事頻頻驚險脫身卻是真的,近身引誘倍數於己的強敵有多艱難危險,不言自喻。
這種顛簸急逃的情況下,哪還能保持最靈敏的觸角?
章夙是塊硬骨頭,傅縉再次分兵過來,想著先解決詹箬這邊,而後兩軍合一同殲西河軍主力,也有這可能吧?
“咱們分開人馬,多拋塵土,而後讓兵士拖拽樹枝反複揚起,乘著夜色,也能製造援軍假象。”
“製造確實是能製造的。”
但問題卻來了,陳禦說“但要想這五萬西河軍顧忌,起碼再增兵三萬。三萬兵馬隊伍不小,若近觀,太容易露餡了。”
陳禦明白楚玥的意思,雖不能聯係上寧王,但寧王肯定盯著山下,山下一亂,他們必會抓緊時機的。
不得已的情況下,可以略過聯係。
但不管聯不聯係,都需要促使西河軍提前發起攻擊。
在山上糧草耗盡之前,必須促使詹箬行動,否則上麵都餓得手軟腳軟了,也就無力回天了。
楚玥和青木是想偽造出來的另一路援軍,造成恫嚇效果。這個想法是非常好的,可惜有一關過不去,就是敵軍的哨兵。
詹箬肯定不會看沙塵就信了的,他必得已遣出不少哨兵,事關重大,近距離觀察少不了。
這揚塵土之策,經不起近距離檢驗。
又陷入死胡同了。
篝火旁一陣沉默。
良久,楚玥揉了揉眉心“詹箬這邊什情況,訊報送過來了嗎?”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在出栗州之前,楚玥已經吩咐,將這段時間的前線訊報全部理一次,還有詢問各路哨兵訊兵,要盡可能地了解詹箬這支西河軍的情況。
剩下那幾十匹馬,領的就是這個任務,令一問清後,立即傳過來。
“大致都送到了。”
趙揚一直在整理這個,已差不多理順,聞言將手上厚厚一疊呈上。
楚玥立即接過,和陳禦等人輪流交換著看。
訊報其實不算詳盡,不過由於有眼線在,總體詹箬身邊有哪些戰將和謀臣,這名單倒挺清楚的。
他們很默契,具體翻的就是這個。
“硬攻不得,那就隻能智取,咱們試試,看西河軍內部能不能找到些許漏洞。”
楚玥一張一張仔細翻著,詹箬,不用看,第一時間排除。
趙泉,這人也不行,他和詹箬差不多,都是西河王一手提拔跟了幾十年的老人。
蔣乾,也不合適;薑予,亦是如此;還有著金沅李立陳龐,統統不行。
楚玥一頁接一頁翻著,仔細忖度,差不多翻到最後,她手頓了頓。
“梁宿?”
楚玥知道這個梁宿。
梁宿是梁氏商號的家主。
這個梁氏商號,是個趙氏商號差不多等級的大商家,產業也是遍布大江南北,但總體,江南居多。
這個梁宿,是西河王起兵之初,就投到西河王麾下的。
楚玥一翻到此人,心跳不由得快了幾分。
無他,自己也是大商號的掌舵者。
商人投資,趨吉避凶,從投寧王伊始,其實楚玥一直暗中就有做些準備的。
越接觸寧王,就越覺得傳言無誤,寧王確實寬仁。但怎說呢,到底是和未來皇帝打交道,自己情報網和財資招人眼,不管寧王日後會是什樣的一個態度,她都得做些準備不是?
人間有的,可從來不僅僅是真善美。
起兵前就有暗中布置,起兵後和寧王匯合後,軍中有些看著不起眼,其實用了心的布置的。她不打算幹涉兵權,但怎也得盡力保障自己不是?
梁宿必然也是。
且對方必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楚玥當初算是半推半就,野心沒這大,而得信任卻肯定比對方多。
商人逐利,梁宿投資一場當然是為了從龍回報的。但現在很明顯,西河王這樁買賣,眼下血虧到底的可能性太大了。一虧就是粉身碎骨家族傾覆的代價,偏偏梁宿已無法抽身。
楚玥眼前一亮“梁宿此人,大有可為!”
“我們若能煽動成功,將其收為己用,很多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在場沒有笨人,一看就明,略略斟酌,大喜,陳禦擊掌“沒錯,這梁宿確實可以爭取!”
誰去?
潛入敵營,遊說梁宿。
陳禦正要說話,青木搶先一步“我去罷。”
趙氏商號舊年和梁氏合作過,他是親自和梁宿本人打過幾次交道的,另外大家都是商人,商事談判,在場沒有人比他手腕更高了。他還會武,有什事,也好隨機應變。
“青木,你……”
楚玥蹙眉。
喬裝潛入敵營有多凶險,不用多說。一旦談判失敗,恐怕九死一生。
她心立即提起。
青木目光和緩“主子,讓我去罷。”
他去是最合適的。
楚玥何嚐不知?關心則亂而已。
但眼下確實別無他法,她隻能壓下擔憂“你萬萬小心。”
就算事不成,也定要脫身而出。
青木點頭“我會的。”
事不宜遲,立即暗號聯係了西河軍中的暗線,青木換了一身西河兵卒服飾,小心混了進去。
楚玥目送他離去,心愈發提起,但隻能焦急等待著。
……
山林中天黑得早,但這個時候其實還不算太晚,西河軍營中,正輪批吃晚飯。
梁宿神色不變,恭維詹箬趙泉等人幾句,又去遙遙給西河王的王帳拱手問安,才折返自己營帳。
一離了眾人,他麵上笑意就斂起,無甚表情,手不經意撫了撫前襟。
頭有一個小紙團。
是他之前去膳帳時,一個甲兵和他碰了一下,塞在他手的。
當時他心一動,卻無聲收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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