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丘山下的西河營地, 有幾個營帳防守嚴密甚至勝於帥帳,頗有些奇異, 但由於緊挨著西河王的王帳,倒也糊弄了過去。
到今日才知, 原來頭堆疊了悄悄提前調集過來的百桶火油。
詹箬一聲令下,看兵士掀開帳簾推出油桶,沿著山腳撒過去,一陣澀澀的油濁氣息立即彌漫開來。
這百桶火油, 是好不容易才緊急調集過來的。本來想著等山上寧軍糧絕後,再砍幹柴堆疊點燃,熏燒一輪再攻上去。
雙管齊下,保準萬無一失。
但現在來不及了, 隻得提前。
“快點,盡量澆均勻一些!”
詹箬大聲喝令, 待火油迅速澆盡,他接過一個正燃燒著的新火把,厲喝“點火!”
話罷一擲, 火把飛出落地, 驟“轟”一聲,火苗立即竄起。
“各就各位, 都盯緊了,尤其道口, 寧軍一下, 殺無赦!!”
厲聲喝令中, 明赤的火焰“刺啦啦”地迅速順著地上火油蔓延開去。
……
馬丘山上。
馮登陳瓚親自盯梢山下,下麵一動,立即就注意到了,二人霍地站起“快,請殿下來!”
西河軍這是幹什?
為何提前進攻?
必定是情況有變。
是什?
眾人驚疑不定,莫非,己方援兵至?
算算時日,栗州守軍確實差不多接訊趕到了,隻陳瓚不解“栗州守軍,才六千啊?”
就算加上運糧兵民夫,也就勉強湊夠一萬罷了。
怎值得詹箬放棄最佳時機,提前發動攻勢?
“莫不是,大都督得勝,提前過來匯合?”
但說出來,連他自己的都不信。之前兩軍通訊還是很通暢的,他們很清楚西河軍主力還未消滅,傅縉率大軍已追至陳州,肯定趕不回的。
“不管怎樣,我們不可坐以待斃,守住隘口,敵軍上來一個,咱們殺一個!”
寧王沉聲令。
西河軍肯提前發動攻勢,再好不過。因為馬丘山地形特殊,但也算有利有弊,突圍艱難,上攻亦然。
他們這些天已盡力築了工事,要是敵軍等他們餓得脫力才攻上來那倒罷了,可是現在他們的糧還沒絕,敵人若要就這樣殺上來,他們以逸待勞,正好反敗為勝。
諸人精神一振,立即排兵布陣準備迎敵。
軍士嚴陣以待,寧王並諸將死死盯著山下。
但誰知,山下情況竟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什味道?”
馮登最先抽抽鼻子。
山下頗黑,距離太遠窺不見西河營地全貌,但騷動過後,未見西河兵卒往上攻,卻先嗅到一陣隱隱的濃濁味道。
驟一陣不詳預感。
“是火油!”
眾人臉色大變,敵軍不會攻上來,卻是要逼他們下去。
印證了諸人猜想,馮登話罷,驟火光一亮,之間一條橘紅的火帶如同赤練,沿著山腳迅速往兩邊延伸開去。
頃刻,火焰熊熊,環繞整個山腳,“滋滋”的火油燃燒聲響,火焰蒸騰,並慢慢往上蔓延。
夏日山林生機勃勃,火焰一時是燒不上來的,但要命是那黑色濃煙,火油助燃後的煙霧尤其厲害,滾滾升騰而上。
“咳,咳咳!”
咳嗽兩聲,寧王急聲令“傳令全軍,趕緊用濕透巾帕纏住口鼻!”
世子申元打濕巾帕,慌忙遞給父王,到底是少年人,麵上已掩不住驚慌之色。
寧王握緊兒子的手,眸中也不禁閃過一絲絕望。
濕巾掩住口鼻,可抵擋毒煙一時,卻不長久,熬不了多久,他們就不得不被迫往下突圍了。
投入敵軍準備已久,正張開等待多時的口袋。
莫非,他終究是無一償父願、登位九五的命?
如此絕境,即便心智堅韌如寧王,也不禁心生悲涼,現出幾絲頹色。
可就在這個時候!
忽遠遠一陣樹木搖晃,緊接著,見那黑幢幢的山林間突殺出一支軍隊,喊震天。
“應外合!殺盡敵軍!救出寧王殿下!!”
栗州援軍。
聲音極大,飛鳥驚出,連山上都能清晰聽見。
山上寧軍不禁精神一振。
寧王更是,栗州隻有區區一萬兵馬,尚且豁出去一切援救於他,他怎可心生頹念?
實在不該,不該!
他緊了緊手上的佩劍,揚起,高聲喝道“將士們,衝下去,即便身死,我們也要和栗州的弟兄們在一起!!”
“好!!”
士氣大振,寧王一馬當先,衝了下去,馮登陳瓚立即緊緊護持左右。
如激流,山上寧軍往山下疾衝而去。
……
卻說衝出山林的這支軍隊,確實是無聲蟄伏在側的八千栗州軍。
當時驟見火,上下大駭。
楚玥心髒狂跳,但她掠一眼發現,眼前正蔓延著的火帶並不寬。
電光火石,她立即明白,西河軍火油並不多。
是了,這般危機緊迫的情況下,又要悄聲無息運輸,哪可能運來多少火油。
這是要逼著山上寧軍驚慌往下衝。
頃刻間,楚玥想明白一切,她“刷”地拔出新配的長劍,回頭厲喝“別慌!!敵軍火油並不多!!!”
“他們意在讓山上的弟兄們驚慌失措,亂了陣腳往下衝,我們不能如他們所願!!”
她揚起長劍,高聲喊“將士們!我們應外合,殺盡敵軍,救出山上弟兄!救出寧王殿下!!”
楚玥從未這高聲喊過,喊得破了音,嗓子生疼。
她的聲音壓下騷動,前頭將士一看,果然如此,前頭一穩,後方也很快安靜下來,
一鼓作氣,二而竭,三兒衰,楚玥自深知,她高喊一聲後也不停,一揚長劍“將士們,我們衝!!”
她一打馬,疾衝而出。
八千將士立即緊隨而出。
“應外合!殺盡敵軍!救出寧王殿下!!”
“應外合!殺盡敵軍!救出寧王殿下!!”
齊聲喊驚飛夜鳥,八千人萬眾一心,疾衝往關卡重重的馬丘山道口。
這一回,楚玥沒有因為不會武而避退,陳禦也沒有,所有人都沒有,抵達馬丘山的,統統衝往西河軍,衝上戰場!
“喊得倒是挺有氣勢的。”
詹箬臉色一陰,冷冷道“趙泉,你率一萬五兵士迎敵,務必全殲!”
趙泉一打馬“標下領命!”
早有準備,立即率軍而去。
詹箬回頭,聽山上寧軍爆發出一陣喊,黑幢幢樹搖草動,寧軍疾衝而下。
“聽令!迎敵!!”
……
非常慘烈的一戰,楚玥鼓舞了士氣,卻無法彌補地形和兵力上的差距。
山上十萬寧軍,奈何下山通道寬度有限,根本無法悉數往下衝。順著百丈緩坡衝下,正好進入西河軍早早挖掘好的陷坑,箭陣激射,屍身倒伏無數。
所幸,西河軍的存箭並不多了,而寧軍先頭部隊的屍身,也很快把陷坑填滿了。
可以短兵相接。
但詹箬早有準備,重重關卡,將寧軍堵在道口,鐮鉤矛陣,迅速分割,有序的一輪接一輪絞殺。
道口內外,屍橫遍野,血腥味衝天。
楚玥這邊情況也很糟糕,八千栗州軍急行軍四天而來,而敵軍以逸待勞,迎上來的兵力足足多一倍,且隨時能增援。
都說狹路相逢勇者勝,楚玥等固然憋著一口氣要救寧王十萬寧軍,但西河軍這邊也是破釜沉舟,這是對方最後一次能扭轉戰局的機會。
氣勢上誰也壓不過誰,兵力上卻差之甚遠。
楚玥手已經發麻,她不知自己劈中了第幾個西河兵卒,不知幾個傷幾個死,她手已經感覺有點抬不起來。
她的武藝不過這一年來的臨陣磨槍,實在不算什,如今不過全靠戰馬居高臨下罷了。可即便如此,也是驚險頻頻,幸而青木趙揚等人始終護在她左右,方保無礙。
但這也不過暫時,再這樣下去,他們會全軍覆沒。
有大股鮮血噴濺在臉上,糊在眼睛,視野一片血紅,她眨了又眨,才勉強再次看清。
楚玥粗粗喘著,她已經忘記第一次殺人是什感覺了,現在她隻希望盡殲敵軍,取得勝利。
但可能性微乎其微,青木趙揚都受傷了,視線遠處,一個栗州兵被砍倒,頭顱飛起,當場倒地。
再這樣下去,要挺不住了。
楚玥清晰意識到這一點。
到了這個時候,她發現自己竟沒多少害怕,隻一腔悲憤翻湧,梗在胸口重重喘息著。
真的沒辦法了嗎?
楚玥狠狠一刀,又重重抽出,鮮血噴濺,隻她已將近力竭,禁不住這力道一仰險些翻下馬。
青木立即探臂一扶,直接將她拖上自己的馬背。
楚玥重重喘著,撲在青木的肩,“我……”
她正說話時,視線穿過青木的肩膀,掠過遠處,驀地,她聲音一頓。
“怎了?”
青木心焦急“是傷到何處了嗎?”
“不,不是的……”
楚玥無意識回著青木,但視線頓在遠處某點,神色有些詫異。
那位置,是西河王所在,西河王已被扶上小車,親衛精兵正團團守衛著。
栗州軍戰著戰著,戰場移向那邊,理所當然的,近衛和精兵自然護著小車退至安全距離。
眼前確實在退著,但邊緣處的精兵見了栗州兵靠攏到這邊來,不少人抽出兵刃,上前一刀將其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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