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跳滿月這天,嘉寧終於能光明正大地下榻出門。

    不怪她慫，有娘親魯氏和一堆嬤嬤盯著,她稍微腳沾地就會被無數聲驚叫嚇得縮回去,後期居然是靠趙王晚上偷偷帶她出去散心解悶的。

    由於外祖母和姑母福山的悉心照料和親生爹娘的不用心,跳跳和趙王嘉寧根本不熟。他還沒到認人的時候，但嘉寧生疏的抱人手勢已讓他很不舒服地哼唧了起來。

    收到魯氏的警告目光，嘉寧露出乖巧笑容，循著嬤嬤指示調整抱姿,“這不是還不大熟嘛。”

    介於趙王就在旁邊,宮人們又多，要給女兒留麵子，魯氏輕哼一聲叮囑,“今兒宴會上你稍微抱抱就行了，其餘時候交給奶娘她們，省得沒力氣。”

    嘉寧最不缺的還就是力氣，此時此刻，魯氏等人很有默契地忽略了這點。

    嘉寧自然應是，回過頭就向趙王訴委屈,“自從跳跳出生以後,阿娘眼就沒有我了。”

    趙王笑摸小妻子腦袋不語,用行動證明在他這兒誰也越不過她。

    在其他人眼中,嘉寧生子完全不算晚，但她依然沒什自己已經成為娘親的自覺。趙王給她的寵愛和安全感太多，跳跳從腹中到出生又沒怎讓她受過苦,所以說句很不懂事的話，嘉寧至今都還覺得自己是個寶寶呢。

    寶寶嘉寧到了滿月宴會上，還是得拿出皇後的架勢。

    跳跳隻被抱出來小會兒，臉蛋都沒露清楚，就被命婦們輪流誇了個遍，什鳳子龍孫、天資不凡的話一籮筐。他是這北朝唯一的皇子，又是備受皇帝寵重的皇後所出，在所有人眼那簡直比珠寶光芒更盛，誇張者都已經在腦子想著家有沒有適齡的閨女、孫女了。

    沒辦法，陛下這兒不能入手，隻能指望小皇子咯。

    連手指都還不會啃的小跳跳尚不知自己被多家人盯上了，他還是個隻會吃睡的小朋友，親娘看了他安靜下來格外可愛的睡顏一會兒，便讓人抱下去了。

    說來，嘉寧孕後期有許多消息不曾關注，隻顧著在自己的小小天地間享受了，連聽說程杏兒嫁人的消息後也隻是揮揮手表示知曉，回頭就忘了。

    誰想到，這會兒再見到人，她竟覺得十分陌生了。

    程杏兒還是那個程杏兒，熟悉的容貌和氣質，但舉止和眼中的某種光芒變了。

    即便發生過那些難以言說之事，程杏兒麵對嘉寧時也沒有尷尬，落落大方地行了禮，很是敬重一國之母的模樣。

    嘉寧想了起來，她所嫁之人為追隨趙王多年的一位武將，趙王稱帝後對他很是重用，授封伯爵位，也算是個不錯的夫婿人選，但對程杏兒而言顯然是下嫁。畢竟此人年近不惑，是個五大三粗不通文墨的武將不說，家中還有三個熊孩子，程杏兒這嫁過去不僅是繼室，還直接當了後母。

    以程杏兒的秉性為人，嘉寧大致能揣測出她的想法。一是程杏兒本人在高門世家夫人中的名聲有了瑕疵，不會聘她為妻；二是這名武將雖說年紀大又有孩子，但其人極為心軟，麵對這一位年輕貌美還出身好的小嬌妻，被拿捏住是肯定的。

    寧頭，不做鳳尾。無論到哪種境地，都能做出最符合自己原則的選擇，是個聰明人啊。

    如果不是程杏兒曾經肖想過她家六哥哥……嘉寧別開眼，令人給在座每位夫人賜白玉玫瑰露一盞，沒再想此人，轉瞬就著人開始了今晚準備好的活動。

    未出嫁時，嘉寧就是個極為貪玩的性子，跳跳的周歲宴也被她添了不少新奇玩意兒，什西域請來的胡旋舞，什根據話本《紈公子闖天下》排演的戲劇，叫眾人看得是津津有味，紛紛誇讚皇後娘娘蕙質蘭心、見多識廣，操辦宴會就是與眾不同。

    今夜後在京城掀起了一陣龍傲天話本風又是後話了。

    名為跳跳的滿月宴，實際上和小主人公幹係不大，今夜最後一個節目，便是由趙王親自為嘉寧安排的焰火盛宴。

    這時候的焰火已經十分成熟，各種花式都有，甚龍騰虎躍，甚鳳舞九天，樣式繁多盛大。

    焰火開始綻放時，光芒之耀，照亮了整座皇城，映在每個人的臉龐，從宴會眾人到守城門的小卒，每個人都忍不住抬首觀望這焰火盛宴。

    他們放下了手中的所有瑣事，靜響這一刻美好安寧。

    趙王早備好觀星小樓讓眾人觀看，但唯有他和嘉寧待在頂樓，二人攜手一同靜靜觀賞。

    從樓下望去，帝後在焰火明亮的光芒下宛若一對恩愛璧人，即便不言不語，也能讓所有人看出二人間的夫妻情濃。

    這種感情……在皇家真的會存在嗎？有不少人恍惚地想了下，上一任皇帝在位時，整個後宮不說美人三千，幾百是有的，即便皇後再善妒也阻擋不了皇帝的獵豔之心。

    豈止皇家，那些高門世家中，又有幾個真正後院清淨的。隻要有財富、有權勢，就會有欲|望，陛下是如何抵擋的呢？

    此時，望著那對身影，他們在心底不禁同時思考起了這個問題。

    程杏兒也慢慢收回了目光，眼底思緒悠悠。她知道，以目前看到的這些來說，以前的確是她擅自臆測了，帝後的感情不像她想的那樣功利。

    真是可笑，她沒有在身邊見過這樣真實的感情，總覺得那隻會存在於清貧的普通人家，誰能料到竟會在這天下最尊貴的二人身上見識到了。

    以他們的感情，至少堅持個一年、三年不成問題，隻不知道，最後到底會堅持多久呢？

    程杏兒靜想，反正她前半生的期盼已經落空，不如就用這後半生來打一個賭好了。

    …………

    “累不累？”摘星樓頂，趙王低首問嘉寧，他的聲音低沉下來，總有種別樣的溫柔。

    嘉寧搖頭，偏首抱住趙王一臂，仰眸看他的時候眼底不知是不是因映入了那光芒，像是住進了星子，格外漂亮，“抱著六哥哥，就不冷了呀。”

    趙王一笑，順勢把她擁入懷，還是帶著人坐了下來，難得問，“喜歡嗎？”

    他很少問這種近似於討誇的話，一般都是默默做了便是，嘉寧忍不住樂，“當然喜歡啦，六哥哥和我心有靈犀呀，知道我愛看焰火，特意準備了這場焰火盛宴。我超級開心的，比吃到糯米糕還要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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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幼幼稚稚可可愛愛的話，卻總是能最直接地讓趙王滿足，他壓了壓翹起的唇角，還要故作沉穩，“喜歡就行。”

    嗨呀最可愛的明明是這樣一本正經的六哥哥，嘉寧笑眯眯地想。

    趙王今日做這些，自然不止是要說這一句話的，有其本質目的所在。所以即便那些話不符合他的性子，也讓他不大習慣，但他頓了會兒，還是道“嘉寧，謝謝。”

    “……什？”嘉寧愣住，一時竟不知他在說什。

    反正說了出來，他就索性一次性都說出口，“謝謝你生下跳跳，辛苦了。”

    嘉寧更愣，許久才反應過來，隨後出現了和趙王一樣的反應，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翹。

    愛是需要經常表達的，即使感情再深，即使彼此再了解，很多時候一句說出口的愛意都能給人意想不到的觸動，嘉寧此刻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