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磨砂門被利落闔上,仿佛一道結界,隔絕出了兩個世界。
季岫手抱著衣物,靜靜站在浴室。
這次她沒有急切地去換衣服,反倒是擰著眉對著門陷入了沉思。
她雖是擰著眉,但眉宇間那股原本幾近絕望的沉鬱氣息卻消散了不少。
一直以來季岫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池蔚。因為她反抗不了,又不願屈服。
那種無能為力感就像一個踏入泥沼中的人,不管如何掙紮都出不來一樣,所有的努力和嚐試都隻是讓自己越陷越深
在池蔚設定的這場遊戲,季岫的手攥著骰子,然而骰子點數越大,她便離黑暗越近。
可是在剛剛那一刻,在那仿佛永遠走不出去的黑暗中她摸索到了一扇門。
那扇門很沉,她試著去推動它。門沒有開,但門縫漏出了些許肉眼幾不可見的微光。
浴室外傳來大門關上的聲音。
池蔚已經離開寢室了。
季岫收回飄遠的思緒,垂眸慢吞吞穿上了衣服。然後像昨日一樣洗漱出門。
這兩日她們都起得偏早,出門時還沒到宿舍樓的開放時間,大門上的鐵鎖雖還懸著,邊上的小門卻已經悄然開了。
出宿舍樓沒走多遠,季岫便在花壇邊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立在木槿叢邊,木槿花淡紫色的重瓣在她頰邊舒卷,令那有些冷淡的唇角隱隱添了幾許帶著柔意的弧度。
季岫沒想到會在這見到池蔚。
她剛才在寢室拆穿了池蔚對她的再一次戲弄後,她以為池蔚覺得沒趣便已經先行離開了。
不想對方竟然沒有走,而是站在花壇邊
是在等她。
季岫並非自作多情,而是除此以外想不出別的理由。
她定定望向池蔚,晨風在此刻從兩人身邊悄然而過,池蔚鬢邊的花枝向著季岫輕輕頷首,搖擺的花影倒映在那墨色的瞳孔,季岫一時辨不清池蔚眼底的神色。
她沉默著向著對方走了幾步。
越是走近那道迎風秀立的身影,季岫藏於平靜麵孔下的心便越是茫然。
她一步步走近對方,卻不知該將視線落於何處,是那人身畔婀娜的花,還是那人搖擺的白裙一角,亦或是那人身後蜿蜒的小路。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過去後是該恰到好處地停下來,還是無視對方繼續往前
垂在身側的手指緊緊繃起,季岫心有千萬猶豫,但回歸現實,她便隻能繼續麵無表情,腳步無意識地往前。
就在兩人快要錯身而過的時候,池蔚抓住了她的手腕。
池蔚無比自然地挽住她,在微涼的晨風像過去無數次一樣親密地挽住她,將季岫帶向了與教學樓相反的方向。
那是通往醫務室的路。
季岫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她終於意識到池蔚為什會留下來等她。
因為池蔚要帶她去繼續理療。
季岫望著前方的路,心無端很難過。
麵對池蔚,她有過憤怒,有過恐慌,有過絕望,卻很少有一種名為難過的情緒。
憂懼鬱怒,這些主觀情緒的存在實際都很客觀,因為起因和結果都是明明白白的。
可是“難過”這種情緒不一樣。
你猜不到它會情從何處起,亦想不出情由何處止。
難過,是明明可以放下卻不願意去放下。
因為,不想放過自己,也不想放過對方。
難過,隻是因為還在意。
不管怎樣否定,還是在意。
如果池蔚是曾經的陸斐之流,不管被怎樣對待,季岫對對方的態度也隻會是痛恨與鄙視。她不會在對方身上留下任何多餘的情緒,因為不值得。
可是池蔚是不一樣的。
那些寄予在已經流逝的時間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始終不一樣的
縱然過去的那個池蔚,或許根本不曾存在過,那些相處的點點滴滴也都隻是鏡花水月,夢幻泡影,但那些她曾經對這個人所付出的感情卻是真真實實地存在著,存在在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些感情曾經穿過她的血肉,從她的胸腔釋放出來,它們至今還在她的心上留下一道道傷痕。
這一切都是抹不去的
所以她還是在意。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