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霄戰場開啟的消息傳回來,現世時光仿佛加速了。
那些該以百載千年來量的大計,在短短十數年間就催化完成。有的失敗,有的成功,而其中超過一半的足以改變世界的大事,作為時代天驕的薑望,都參與其中。
他並不掌握足夠的權力,但他的影響力,確然當世無雙。
六大霸國天子,如今都是熟人。
便是秦天子嬴昭、荊天子唐憲歧,大家很少接觸,見麵也能說幾句玩笑。
衍道即為真人之君,理論上見帝不拜。況且是薑望這樣的真君……理論上他無須對任何人低頭了。
當然,所謂“理論”,並不影響他此刻躬身的幅度——
“諸天子負六合之重,肩人族之責,心有寰宇,手握蒼穹。而能棄門戶之見,納宇內英豪,壘台以獻天下……”
“今宗門不論,國別不分,無論陸地、島嶼、水中,凡有生跡,即能登台。”
“非至公大日,不能遍照神陸。無造化之德,豈有天下大光!”
“世無天生聖境,遂有天下聖主。”
“萬方聚此,乃見社稷重。群星璀璨,於是永夜明。”
“天下之正,有賴聖君之德也!”
薑望深深地一禮: “薑某起自觀河台,遂有風雨十四載。方覺天地廣闊,是聖人絕雷霆————今為天下,拜謝諸天子!”
道曆三九三三年的黃河之會是薑望主持的,但之所以能辦成這樣,是現世當權者的點頭。
薑望不止一次地強調這一點,甚至在此刻也再次為天下宣知。
六位天子皆降法相,在國勢托舉下,倒也瞧不出氣勢高低。法軀巍峨,自都龍不見形,唯有袍角微卷,似天一幕。
帝袍如幕合天柱,天下之台,自此才成。諸天子握權天下,都受了這一禮。
但受完這一禮,牧天子立即便開口: “而今黃河清,天海定,都是薑君之功。萬方天驕,莫不仰名。朕坐北廷,不能親至……有勞薑真君主持賽事!”
薑望連稱“不敢”。
楚帝又道: “章華台所示,南域百姓,近年多祀抱財……朕也算是來沾你的福氣。抱財天君,今日有勞。”
薑望忙說“言重”。
齊天子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朕是否也要說……‘有勞’?”
薑望趕緊一拜: “有勞幾位陛下到場監督!某知天下擔肩,國事繁重,不敢擾諸位尊耳……要不然現在就抽簽開賽吧!”
大概當皇帝的都比較矜持,唯有荊帝哈哈大笑。
秦皇卻問: “今天開場有三場,皇帝卻來了六個,薑真君覺得……應該誰來抽簽呢?”
“還是說————”景天子悠悠道: “這重要的開場比賽,薑真君沒打算讓我們這些當皇帝的抽簽?”
薑望確實是準備自己抽簽!
畢竟三場比賽六個皇帝,確實是沒辦法分。
而且他也沒打算讓這些難伺候的霸國天子幹點什,要是開口被拒絕了,那多尷尬……
前段時間黃閣員為了創收,跑去找荊天子,希望他能做個表率。號召幾位霸國天子,念一下廣告詞……結果被罰在皇宮外站了一宿。
“這些皇帝哪有一個好說話的啊!”————這是黃舍利的原話,薑望也深以為然。
本來抽簽也不是多重要的事兒,隨便叫誰來拿簽都行,但姬鳳洲現在這一講,倒顯得尊貴,顯得非天子不可了!
“其實……今天打六場也是可以的。”薑望頗為頭疼,笑著說話: “反正都是正賽場次,不影響比賽安排。要不然……”
“這是你的意思呢,還是劇真君的意思?”秦皇打斷了他: “朕聽說劇真君是個很講規矩的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在觀賽席之前,繞著天下之台,擺了八張座椅,八位太虛閣員,俱都真身落座。
這是最近的觀賽席,也是天下台的保護位。任何人想要對台上較量的天驕出手,都要經過他們這一關。
劇匱坐在正東方位。
他站起身來,對六位天子行禮一圈,又單對秦皇一拜,一板一眼地回道: “薑真君的意思,就是太虛閣的意思。自然也是在下的意思。”
當前畢竟是國家體製的時代,霸國天子就是這個時代的至高權力者。
因為他們絕大部分都身份敏感,是國家體製的關鍵人物,太虛閣眾人倒沒有認真地聊過,在這次大會上,要如何麵對這些皇帝……但有不言的默契。
“給足麵子,守住底線。”
對皇帝們的態度要到位,但主辦本屆黃河之會的初心,不能被幹涉。
他們當然都忠於自己的國家,有自己的事業。但在這些之外,在名為“太虛閣”的位置,在經曆了這多、做了這多之後,也有了一處理想之鄉……
沒有人鄭重地表達過,但多少是珍惜的。
秦皇‘哦’了一聲: “朕也不是想要批評你們,不過黃河之會這等大事,朝令夕改……是不是不太好呢?”
堂堂大秦天子,這般作態,倒也不像真個找茬,是有幾分捉弄的意思。畢竟上一屆黃河之會,這小子才跟懷帝後人,一起“陛見秦天子”,最多能稱一句“勇氣可嘉”。如今竟登堂入室,有幾分平起平坐了。
滿座觀眾都無聲,瞪大了眼睛看幾位霸國天子和鎮河真君的“閑聊”。
室內備戰的天驕們,也一個個縮頭縮腦,乖巧得像鵪鶉。
當然有多少看戲的好心情,有多少對薑真君地位的羨慕……也都在不言中了。
“您教訓得是。”薑望半點不辯駁,說他錯他就改,隻要不涉及本次黃河之會的公正根本,其它怎樣都好。
“定好了今天三場開場賽,確實不宜再增加。因為很多選手可能都沒有做好今天就進入正賽的準備……還是陛下考慮周到。是在下孟浪了。”
他拍他的馬屁,秦皇繼續秦皇的追殺:“所以……誰來抽簽?”
景天子又悠然地補了一句: “誰第一個抽呢?”
第一個抽抽的,是薑望的嘴角。
“恁地事多! ”
這時從觀戰席中,走出一個昂藏男子,本來戴著鬥篷,隱在人群,不動聲色。起身登台的瞬間,便已頂冠束發,展開了雪色龍袍!
一路踏風踏雨,伴生雷霆。
“怎還為難起裁判來了?”
其人龍行虎步,傲視諸方,一副很講義氣的樣子: “這個簽,你們愛抽不抽!不抽就叫朕來!”
平天冠他都不戴,今日是用一方雪玉小冠,束住了長發,威儀的五官,盡在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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