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7章 菩提一滴水，八萬四千屍

    像是做了漫長的一個夢。

    老全以為自己已經永遠地睡過去了，其實是沒有什遺憾的。但在某個時刻，忽然又醒來。

    許是因為一種驚悸，也或許，隻是睡夠了。

    他睜開眼晴的時候，老黃和妮兒都在看著他，一左一右，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老全認為那是關心。

    真好，這個世上有人關心他。

    嗯還有狗。

    「睡得真好哇！」他用輕鬆的語氣說。

    其實是有一點頭疼的，精神倒還好，沒有睡過去之前那虛弱一一從前或者太累了。

    忽然很想笑，他就大聲地笑了出來。

    「啊哈哈哈哈—」

    他放肆地笑。

    笑得像條蹦上岸的魚，笑得整個人在地上打滾。

    笑得肚疼，笑得差點喘不過氣！

    他伸手去拽妮兒或者老狗，但又笑得全身抽動，伸不開手。

    在他晃來晃去的笑眼中，笑出來的淚光，妮兒和老黃好像始終定在那，靜靜地看著他。

    像是水中月。無論怎掀起漣漪，無論怎波光蕩漾，你知道它就在那，不會真的在水碎去。

    現實像是虛假的，而夢境無比真實。

    當然現在他隻顧著笑。

    原來笑可以這地讓人痛苦。

    他試著去想一些悲傷的事情，但活著雖然不很幸福，好像也沒有什事情讓他特別難過。

    沒有誰特別對不起他。

    他還配不上刻骨銘心的恨。

    「妮—哈哈哈哈！」

    眼前不知怎閃過金光一縷，他猛地打了個激靈，終於停下來不再笑。

    像是從溺水的河被撈起來，撿回了一條命。

    這讓他感到幸運，劫後餘生的幸福，讓他有些想笑一一趕緊捂住嘴。

    眼睛是晃來晃去的，眉心有點癢，他伸手摸去，卻摸到一枚銅錢一一這枚銅錢正正地嵌在他的眉心，還留下了一個印子。

    像是鎮住僵屍的符，鎮住了他無法自已的笑。

    銅錢並不寒涼，反而觸感溫熱，像是他賣乾果的時候，誰現給他的。總之是經常花用的錢。

    用老人的話說一—有人氣。

    這枚銅錢外圓內方，來自雲國，因為雲上商路的關係，通行長河兩岸，列國都認，他也認得。

    「運氣好哩，撿到一個錢！」

    他緊緊地著這枚銅錢，歡喜地往天上看，但並沒有掉下第二枚。

    財神今天或許灑了數百萬枚銅錢，他得到的並不特殊。他並不知道這一點，但就算知道了，他仍會非常滿足。

    觀河台是一個太神奇的地方，才來這轉悠了幾天，他感覺已經吃夠了一輩子的驚。

    這想非常不該一一但他忍不住還是會想，要不是那場大火，他可能一輩子都被困在百花街，永遠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樣。

    更神奇的事情發生在眼前他看到幾根黑色的線條出現在眼前，左一豎，右一豎，上一橫，就形成了一扇簡單的門戶。

    這一扇由線條構築的門，虛懸在身前，像一種無聲的邀請。

    當然聲音很快就響起來。

    那是一個板板正正聽起來就很可靠的聲音「我是太虛閣的劇遺。本次黃河之會已經圓滿結束，接下來觀河台會有掃蕩邪孽的大戰發生，我們無法保證所有人的安全請大家有序退場！」

    送走了觀河台上的人，太虛閣又馬不停蹄地送觀河台外的人。

    自發聚在觀河台周邊，等信兒看熱鬧的人，其實是最沒有自保能力的那群人。用不著混元邪仙的力量餘波，長河之水稍微撲一次岸，就能吞沒大半。

    景國自是有準備的，但太虛閣已經做了，且做得很好，他們就不必再多行一舉。

    一個皮膚略黑但牙齒很白眉心有赤紅火焰刺青的年輕男子，漫步從人群中走過，錯過了一扇扇線條之門，走向那遼闊無邊的河麵—眸中隱有千星。

    他是現世的遊曆者，不負有此間的責任。但浮陸人族與現世人族同種同源，必然要站在一起。

    何況還有老朋友的請求。

    無論天下台的超脫戰爭打到什地步，餘波怎樣肆虐，長河之水不能泛濫兩岸。老朋友為此做的準備可能不止這一種，但他做事情，向來隻把自己當做最後的指望。

    黃河之會結束了？！

    老全記得自己睡過去之前，大會好像還沒開始多久，沒有想到一覺醒來，魁名之爭都已落幕當時是誰在打誰來看？

    但突然就意識到「安全」這個詞。

    趕緊一骨碌爬起來：「走走走，妮兒，大黃！」

    他牽住一個，拽住一個，連獨輪車都顧不上，便急衝衝地往門撞，也不管這扇門通往哪。

    太虛閣的青天大老爺們，總不會害他這個不值錢的老貨吧？

    不知為何，他隱約記得妮兒和大黃都沒有笑。

    但這時再看，妮兒臉上是一副笑僵了的樣子，老黃狗也咧著犬牙吐著舌頭一一腦門上還停著一枚銅錢哩。

    老全相信是自己記錯了。不過在踏進這扇線條構建的簡易門戶前，他有些不舍地回看。

    但沒有第一眼看到他的獨輪車，而是看到遠處的遼闊河麵，不知怎爬滿了陰影。像是一潭死水，長滿了苔蘚。

    詭異的樹影在河麵蔓延，枝條張舞，竟像是—一隻隻結印的手。

    匡命引領大軍在黃河河段巡回，正結軍勢鎮壓此處濁流湧現的惡觀，令旗所指，無不伏誅，使得風浪不起。

    在某個時刻，驟然心中生警。全身披甲的他於甲板回身，卻見得整個長河範圍內，翻湧波濤，蕩漾水紋，一些細密的扭曲晦影，從水紋鑽出來，似針線一般竄遊·-似乎將兩處不同的時空，縫在了一起！

    將號為「現世祖河」的長河，和代表現世極孽的禍水，糾纏在一起，成為縫合時空的線，體現出一種恐怖的可能。

    假設現世是一幅畫，無根世界在另一麵，紅塵之門是固定這幅畫的畫框一一將這幅畫翻折過來，加以縫合固定，自然就越過了紅塵之門！

    禍水貫通現世，孽海三凶也便自由！

    大景帝國的天都元帥，豎起劍指在眸前一抹，頓有幽光萬轉，於他眸中結眸。

    卻是在橫瞳之中，生出一對豎瞳，瞳光如爐火一般跳躍。

    此乃上玄秘術，中央帝室秘傳一一【玄都太衍之瞳】。

    也算是他成為鐵杆帝黨的明證。

    便以此瞳巡視長河，盡窺其隱一一在駿貌橋西去七百五十處，天馬原正下方，深水兩萬六千丈，有一滴濁水。

    它看起來並不特別，同黃河河段翻滾的泥水沒什不同。

    但在玄都太衍之瞳的洞察，這滴濁水之中，分明沉浮著密密麻麻極微小的蟲。

    八萬四千蟲！

    不。是八萬四千條—蟲屍。

    佛觀一體水，八萬四千蟲。但是都死了。

    水中蟲，都不在。世間人，又如何？

    微觀的世界是宏觀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