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悅石語 本章:第五十五章

    一場大雨徹底抹殺了夏天最後的倔強。秋天終於到來,與活潑的夏天相比,秋天更像是一位嚴肅,不苟言笑的人,他心胸開闊,似乎能包容一切事物,他又超然塵外,審視著世間冷暖。

    秋天終歸是秋天。秋天首先在清晨和傍晚展示出來的他威嚴,一陣風吹過,讓你不禁地打個冷顫。可是,中午還在頑強地抵抗著秋天的到來,陽光雖然沒有夏日那樣刺眼,但也有足夠的威力。你看,田地忙碌的人們抽出一點空閑,都躲了起來。他們急於尋找一點陰涼,車鬥下、小樹旁,都擠滿了人。也有人獨辟蹊徑,他們善於自己動手捕捉陰涼,找來兩根鋼叉並排插進土地,然後在鋼叉把兒上栓上一個袋子,隨即一塊小小的陰涼便被人們捕捉到手中,他們暢意地躺在陰涼下,享受著自己的果實。在遼闊的田地,如果說陰涼最大的地方肯定是保護灌溉設施的井屋,隻不過沒有人敢去這享受陰涼。幾乎所有莊稼人都知道,那間三四平方的小屋子周圍肥力是整個地塊中最肥沃的,幾乎每天都有人去那“施肥”。人們都心照不宣地舍棄這個最舒適的地方。莊稼人的歇晌可不像是城人,對他們而言,這隻是短暫的修整,他們更不敢躺下,他們清楚,一旦躺下去,就很難站起來。此時,人們對自己身上的惰性還是了如指掌。

    王文徽坐在米把高的樹下,褲腿半挽著,小腿肚上的泥土在陽光的蒸發下已經龜裂開來,他顧不上這些,雙手隨意在身上抿了幾把便捏著麵包往嘴塞去,此時,你怎也看不出來這個人是站在講台上給學生講文明禮儀,講飯前便後洗手的老師。

    農村娃一出生便無法割舍和土地的聯係,這塊土地也有著他童年的記憶,他依稀記得,隻要是家種地,他和妹妹就跟在母親妝模作樣地幹點活,當然更多的時候是玩耍,母親並不在意這些,自顧自地忙碌著。他離開過,他又回來了。現在,他站在這塊土地上。這一來一回的瞬間,他發現自己長大了,他對這塊土地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他將這種認識提升到了哲學的範疇。從“被需要”種地到需要種地,外因通過內因起了作用……他坐在陰涼下,腦子在田地肆意漫遊。

    隻有莊稼人才能明白這短暫休整的意義,王文徽看著一刻不敢停的父母,內心有些心疼,他把最後一塊麵包塞進嘴巴,又開始了新的戰鬥。母親年近六十,按理說應該是退休的年齡,現在卻要一頭紮進泥土給家人“刨食兒”。

    對守喜夫婦來說,這個秋天注定是不平凡的。經過了幾次折騰,兄弟最終分了家,他們不用再看著兄弟的眼神生活,你幹你的,我幹我的,咱們誰也不再想幹。此時,雖然忙碌,內心卻是輕鬆的。但隻有他們知道,這些看似輕鬆的,華麗的表麵背後是無窮盡的痛苦。幾個兄弟聯合外人給自己挖了坑,又逼著自己跳了下去,這一幕一幕像是放電影似的在錦程的腦海回放。之前的溫暖的情義此刻變成了鋒利的小刀在戳她的心髒。耳邊似乎能聽到心髒割裂的聲響。她下意識地用膝蓋抵住胸口,以此緩和痛苦的蔓延。睜開眼,她便把自己置身於無休止的忙碌中,她不敢停下來,害怕痛苦占據脆弱的心髒,她要用忙碌與痛苦抗衡。

    不僅僅是錦程,對這一家子人來說,自分家的鬧劇開始,他們就像是一個木偶,被人牽引著一步一步送進了這痛苦的泥潭,他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更不知道怎去保護自己。

    從早上三點開始到中午十二點,一家人終於結束了上午的忙碌。

    “明個——咱們估計還得早起啊”錦程把碗放在桌子上說。

    “多早?”對一家人來說,三點起床已經夠早了,還能怎早呢,他有點不滿意妻子的提議,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在地俺就想了這樣一件事,你也幫著參謀參謀,地分開了,你說他們會不會限定著時間換地啊?”話語中透露出不可言說的憂慮。

    “呃——那真有可能啊”守喜也放下碗,這時他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要真是給自己要地,那這一地的花生可咋辦啊,人家要犁地,這不是……,他不敢再往下想。

    坐在旁邊吃飯的王文徽一聲不吭,他認真地聽著父母的談論,這其中的玄機他怎能不明白呢,突然,他感到麵條卡在了嗓子眼,他停了下來,喝了幾口麵湯往下衝了衝。

    “真能真絕——?”守喜自言自語道。

    “哎——”錦程沒有回答,報以沉重的歎息。

    灑落在桌麵上的麵湯滑落下來發出輕微的聲響。啪——啪——

    一家人陷入了深思。

    許久,錦程說:“咱這樣,今個晚上都別睡,連夜把分出去的地收拾了,以防萬一……”

    “中”守喜擲地有聲地回答道。當守喜說出來這一個字的時候,他的內心不知道受到了多少次煎熬,也不知道激蕩起多少個無奈。他是一個與世無爭的人,他寧願犧牲自己也要成全別人,他不想和任何人發生爭執,可是,現在有人要奪走他的飯碗,甚至想置他於死地,他不能再有半點退縮,他要衝上前去,和他們決一死戰。

    一股力量注入到三個人身上,幾乎每一個細胞都開始了急速的跳動,整個身體開始膨脹,繃緊的皮膚緊緊地鎖住這股力量,不敢有任何懈怠。

    三個人把剩下的飯胡亂塞進肚子後便奔向那塊花生地。

    一陣匆忙的拖拉機“突突”聲過後,一襲黑紗籠罩了整個大地。

    夜悄然而至。

    黑色的夜攆走了田忙碌的人們。村子的稀疏的燈光漸漸消失在無盡的夜空,沒有燈光的點綴的村子更加寂寞。門口的樹葉沒有了生氣,隨著風呼啦啦地響著,似乎向人們訴說著即將落幕的悲涼。

    月亮高高掛在天空,微光彌漫在田野,西邊遠處的河堤像一條黑色粗線向西蔓延,斜插在黑線上的樹影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整個田野,黑、綠、黃三種顏色交織在一起。遠處的黑色河堤,黑綠色花生秧,黃黑色的土塊。

    站在車鬥的王文徽看著西邊的風景。他站得筆直,任由帶著些許寒意的風打在他的臉上,他沒有絲毫反應,他甚至想敞開胸懷,讓這些涼風吹散胸中那團燥熱。

    耳邊的風呼嘯而過,他突然有一種壯士般的熱血和悲涼。

    對他來說,這是種地十來年中最緊張的一次,他需要在一夜間,不,確切地說趕在天亮前收完這三四畝地的花生。搶收,搶收,他想到了電視中遊擊隊員們要趕在敵人到來之前收割麥子的畫麵……

    此時,他也需要這樣做,敵人真的來了,想到這,他笑了笑,這一切多滑稽,又是多的真實。

    到了地邊,三個人開始今天的第三波戰鬥。

    夜色朦朧,微弱的月光剛剛能將遺落在坑的花生和泥土卻別開來。好黑夜不如賴白天,這句話真是不假,現在,每個人都需要聚精會神地盯著地麵,稍有不慎,便又花生被黃黑色的泥土覆蓋。

    三個人每人一隴,拾花生比賽在三個人中間展開了。王文徽提起來一把花生秧,悠著勁兒將花生角上的泥土晃掉,然後放在右手邊,左手找準花生秧帶起來的坑處挖一下,順手撿起來遺落的花生,幾個動作相當連貫,一氣成,這儼然是一個種莊稼的老手兒。幾壟地下來,身上的汗已經浸透衣服,褲腿粘連在腿上,他不敢卷起來褲腿,**的膝蓋難以承受夜間泥土的刺骨的涼意。這些尚能克服,現在對他來說,最大的障礙就是持續緊張的膝蓋,每往前挪動一步你都能聽到膝蓋發出來咯吱咯吱的聲響。一種疼痛從膝蓋傳到到全身各處。他咬著牙,跪在土地上,以此緩解一下膝蓋的壓力,膝蓋得到了稍事休整,又蹲在鬆軟的土地上像鴨子一樣緩慢前行。

    這就是一場比賽,誰都不想落後,你若有半點鬆懈,你將被人甩在身後。王文徽一刻不停,即便是跪在地上也沒有停止手中的忙碌,總之前進就是唯一的方向。

    頭上的汗珠被風吹幹,緊接著又冒了出來。

    母親在他前方不遠處,蜷縮身軀在黑夜更顯得渺小,他能聽到患有氣管炎的母親急促的呼吸聲,呼哧——呼哧——,這急促的聲音更像是敲響的戰鼓,每一錘都在鞭策著自己抓緊,抓緊。

    此時,對他們三人而言,他們收獲的不是花生,而是散落的骨氣。他們要將這些骨氣都收集起來,證明給那些看不起自己的,落井下石的人看一看,我們還行,我們沒有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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