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188;八月的正陽，有如**的火爐，烤得野田禾苗稻穀枯萎似焦，人麵浮汗雨滴，呼吸窒悶，走上街頭，盡是一片呱嗓的蟬鳴，聽得人愈發地煩燥不堪，少有的樹蔭底下擠滿了納涼的百姓，那是午後時分難得的休憩時間。

    &188;&188;大奴尋路來到城南水西大街，看到路牆邊一個襤褸老乞因被人從蔭涼底下趕了出來，坐在火熱似炭的日頭底下，盡受烈陽的醺烤。

    &188;&188;她走了過去，拿了兩貫錢出來放到老乞的破瓦頭，“去找個陰地涼涼吧。”

    &188;&188;老乞顫抖著手捧起那兩貫子錢，老淚縱橫地給大奴磕頭道謝，大奴微微一笑，轉身走了，找了幾條巷子，看到了“石巷”三個字。

    &188;&188;石巷不深，一眼望過去，也隻有一條河寬的長度，右側立著宅子，左側是圍牆，牆上攀爬著萎靡的枯藤，那似千年般不朽的藤痕猙獰地鎖住了時光的流轉，仿佛一切不過是昨日的重複。

    &188;&188;大奴來到那門前，玲瓏的額匾上刻著“寐春宅”三個字，這巷子不深，但因著這“寐春宅”三個字卻顯得幽深，很少人進來石巷，大奴敲了敲門，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開了門，見到一風流俊少年站在門外，喜出望外。

    &188;&188;她掩了嘴輕輕地笑，“相公，快進來吧。”

    &188;&188;大奴跟著走了進去，宅子前端是個大院，繞著半圈的廡廊，半扇雕花石拱門通向後院的廂房庭閣，庭閣內花木掩映，一池活水汩汩流淌，一習夏風吹散了悶熱的暑意。

    &188;&188;寐春宅靜得猶如深閨一般，竟聞不到一絲該有的聲響。

    &188;&188;“這宅子沒有人來的嗎？”大奴問那女子。

    &188;&188;女子把大奴引入前院廳堂，黛眉深攢，“自那高大人死了以後，城大亂，便沒人再來光顧了。”

    &188;&188;寐春宅往日來光顧的都是些身份顯赫的官人，泠南節度使高懷恩一死，各派係互相攻伐，死的死，跑的跑，能來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188;&188;“那你們如何生活？”大奴坐在凳子上，接過了那女子遞來的一杯涼水。

    &188;&188;“宅連個丫環都請不起了，再過些日子，姐妹們大概也要散了。”

    &188;&188;“聽那袁將軍時常會來，他就不給你們接濟一些？”

    &188;&188;女子微歎，“袁將軍也隻是一月來一趟，能頂什事呢，相公怎會找到這兒來的？”

    &188;&188;大奴笑著把茶杯放下，“朋友介紹來的，倒不知道你們現在是這般光景，袁將軍多久不曾來了？”

    &188;&188;“半月多了吧，是又要打仗，也不知道他還來不來，不來也罷，姐妹們索性就各自散去罷了。”

    &188;&188;大奴拿出一袋子錢，頭裝了百來貫，推到女子跟前，“這些讓姐妹們分了，往後做些好營生，不過在此之前，必須幫我做件事。”

    &188;&188;女子俏美麵靨驚愣，看看那袋子錢，又看看笑麵如春的大奴，：“相公想讓奴家做什？”

    &188;&188;“想法子叫袁將軍來一回，就這兩。”

    &188;&188;“這……”女子很猶豫。

    &188;&188;大奴笑道：“有困難嗎？”

    &188;&188;如今整個寐春宅走得隻剩了五個姐妹還在撐著，其中最受袁先誠喜愛的是一個叫飛燕的姬子，她把飛燕喚出來，把大奴的話給她了一遍，問她能不能叫袁將軍這兩頭來一回。

    &188;&188;每次袁先誠想飛燕，卻又抽不出身來寐春宅找她時，便會避著自家夫人叫人捎信去把她召來宅子，與她歡度一夜後再將她送回來，飛燕自是知道怎與袁先誠暗中聯絡。

    &188;&188;飛燕點下了頭，大奴留下一半的錢作為定金給了她們。

    &188;&188;出來石巷，忽又聞一陣騷動在街頭鬧起，大奴循眼望去，隻見後方不遠處攢聚著一群人，手刀斧棍棒，各色盡有，幾句激昂的喧騰高呼後，他們便往這邊齊齊地衝將過來，大奴讓開兩步，叫他們過路，這是群不要命的，要揭竿造反的百姓。

    &188;&188;隻是在這群反動百姓，她霍然看見一張本不應屬於這的臉，張大郎的臉。

    &188;&188;大奴不覺蹙眉，於無聲中，將張大郎從隊伍拉拽出來，一個耳光就勢劈落下去。

    &188;&188;“你不要命了嗎？”

    &188;&188;張大郎是出來找大奴的，走過了揚州城，現在又來了江陵城，一路走過來看過來，不知不覺中就加入到了反動的旗幟中，沒想到這竟然陰差陽錯地碰見了大奴。

    &188;&188;張大郎真可謂是心花怒放。

    &188;&188;“大奴妹子，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可把我給想死了。”想的是二奴。

    &188;&188;“你好好的村子不待，跑這來幹什，張大郎？”

    &188;&188;“我就想來看看你好不好，還有二奴妹子好不好。”主要是看二奴。

    &188;&188;“她很好，你不用擔心，趕緊回村去吧，外頭太亂不安全。”

    &188;&188;“那你不也在外頭嗎？”

    &188;&188;“我跟你不一樣。”

    &188;&188;“有什不一樣？”

    &188;&188;大奴瞅他一眼，歎口氣，“成，你住哪兒？”

    &188;&188;張大郎笑了起來，“就在城北的一間大宅子，跟幾個弟兄一塊兒住。”

    &188;&188;“那地方你也不用回去了，這種造反的事不適合你，我住的那條永安巷有個空宅子在租，我給你租下來，你往那邊住吧，平日就幫崔大姐做些活就成，還有，把你那‘妹子’倆字去掉，直接叫名字，晞奴。”

    &188;&188;“你啥時候改名叫晞奴了？”張大郎喜笑顏開地跟著大奴走了。

    &188;&188;“囉嗦。”

    &188;&188;“那二奴呢，她叫啥來著？”

    &188;&188;“閉嘴。”

    &188;&188;大奴帶著張大郎回到永安巷時，崔氏已經收了攤，還有些沒領到吃食的人窩在巷子口不肯走，他們在等著第二頭個去領飯。

    &188;&188;大奴當就把隔壁家的那間宅子給租了下來，宅主也是要搬出城去避難，大約一年內不會回來，大奴就付了一年的租金約莫五十貫給宅主，叫張大郎住了進去。

    &188;&188;崔氏有了個漢子做幫手，也不必忙得整日間暈頭轉向，連這些大奴換下來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洗，張大郎一來，崔氏就讓張大郎幫著備飯，自己去把那些衣服給洗了。

    &188;&188;崔氏洗到大奴的束胸，吃了一驚，原來這個冷麵冰霜的俊美少年竟是個絕世美娘子，大奴過去一把奪過那幾件束胸，這是蕭謨辰在給她備男裝時一起給備下的，蕭謨辰心思細膩，連這都想到了。

    &188;&188;“你敢告訴別人，我宰了你。”大奴威脅她。

    &188;&188;崔氏跟大奴相處這些，也漸漸摸熟了她的性子，笑道：“不不，娘子放心，打死我也不。”

    &188;&188;顧江莫把那三千石糧送來時，崔宅剩下的餘糧大約分得隻有三十幾石了，五時間散掉了七十石的米糧，這城的好些個百姓都是每到她這來領一頓吃，成了每日的定時餐。

    &188;&188;顧江莫：“你這邊人手不夠，我幫你再找兩個人來幫忙。”

    &188;&188;即使每有張大郎跟著崔氏忙活，這日複一日來領糧的人越來越多，大約是因為城中情況越發緊張之故，所有風聞大奴這邊可以領糧的人，無不來領，張大郎和崔氏的兩雙手幾乎已經不夠用了。

    &188;&188;“成吧，那就有勞顧先生了。”

    &188;&188;一日，大奴上了街去，走到城南門前，隻見城內聚集的百姓被紛紛轟了回來，守城將士宣布，即日起，城門關閉，全城百姓堅守城池，有擅離者，以罪論處。

    &188;&188;百姓散去，卻是個個麵無人色。

    &188;&188;守城，於他們而言，無異於等死。

    &188;&188;大奴麵無波瀾，從城門前走過，往水西大街而去。

    &188;&188;飛燕已經收到來自袁誠先的回信，是這兩就會抽個空來會她，不知飛燕在信中了些什，袁誠先已然迫不及待地要來見她，飛燕嫣然巧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188;&188;次日，華音巷的顧宅在碧蔭中氤氳恬靜，時不時似來牆頭樹梢枝上清脆的鳥鳩啼鳴聲，茂葉於微風中簌簌輕響，倒是僻靜了不少的烽火煙塵。

    &188;&188;顧江莫一般很少會在家的，可這些他常常滯留在家，他總覺得大奴會來找他。

    &188;&188;當他開門看見大奴站在宅門外，一抹親善笑容浮掠而出，“兄弟，快進來坐。”他拉住大奴的手腕，將她迎了進去。

    &188;&188;大奴笑道：“顧先生獨居於此，倒是清靜。”

    &188;&188;顧江莫沏茶而來，“人世紛擾，難得清靜，隻可惜寂寞寥寥，卻是無人作陪。”

    &188;&188;“顧先生也算仕途官人，何以家中沒有美姬相伴？”

    &188;&188;顧江莫搖搖頭，“不好此道，願得佳人，攜手此生。”

    &188;&188;大奴舉起茶盞，“那可就以茶代酒，願先生覓得佳人，秉燭添香，紅袖在懷。”

    &188;&188;顧江莫朗聲一笑，與大奴舉杯共盡。

    &188;&188;“顧先生上回的那戶人家，先生可有再問過？”大奴放落茶盞，問道。

    &188;&188;顧江莫搖搖頭，“他們不肯賣，多問也無益。”

    &188;&188;“那家兒還常生病嗎？”

    &188;&188;顧江莫警覺地看她一眼，“兄弟此話何意？”

    &188;&188;大奴笑著：“想請先生幫忙找那兒出來講幾句話。”

    &188;&188;“跟兒講又有何用？”

    &188;&188;“隻要先生幫我把他叫出來便可，在他家門口也成。”

    &188;&188;方寺巷，顧江莫去敲了那戶人家的宅門，大奴在方寺巷口的一個葫蘆串攤子上買了一串糖葫蘆，去到那宅門前時，隻見宅門大開，一個五六歲的繡花兜兒男娃在丫環的攙領下朝門口走來。

    &188;&188;顧江莫蹲下身子，朝他拍了拍手，娃兒哈哈笑著朝他撲過來，大奴會心微笑，原來這顧江莫這能討娃歡心的，丫環站在一旁笑著，原是很熟的人，不必太拘緊，就讓自家少爺跟他玩會兒吧。

    &188;&188;大奴在顧江莫身旁蹲下，拿了手中的糖葫蘆放到他麵前，娃嘻笑著拿手去接的時候，大奴順帶一手將他抱了起來，此時那個丫環還未有所覺，然而當大奴抱起娃轉身走時，丫環麵色突變，叫了一聲：“你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