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似乎終於對此戰上了心，九幽戰亂頻頻，八荒**內，但凡是能落腳的地兒，都有可能受到死靈的侵襲。

    葉珩分身乏術，焉淵宮那一戰的結果，還是涔陽前來稟報，他才知道舜被人擺了一道，死在北荒的東極軍將士，都已入土。

    這場戰事很快傳遍了九幽，前來助戰的東極軍聽聞此訊，並無多言。

    隻是麵朝北荒的方向，豎起了東極軍的戰旗，所有將士跪在戰旗下，虔誠而決然地對著那個方向致哀，而後遵從軍令繼續守衛此處。

    東極軍的軍令，都刻在每一個將士心，他們相信，他們的主帥一定會來到此處，率領他們踏平九幽海，親手誅滅混沌獸，所有的悲傷與不甘，都將為了那一刻而留。

    “師父，您去看看三殿下吧。”九霄勸道，“聽刑戰神也出山了，這還有我們在，三殿下心想必不太好受，您且去看看。”

    葉珩不答，隻是皺眉沉思。

    九霄無奈地歎了口氣，退了出去。

    涔陽上前：“神君，您前些日子吩咐屬下去查的事有眉目了，弱水崖下發現了一塊玉玨，乃是顏玦神女的貼身之物，看來神女的確去過那個地方。”

    聞言，葉珩麵色一沉。

    “您……要將此事呈報君嗎？”涔陽問。

    他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原以為她隻是一時鬼迷心竅，若能悔悟，我還能念在往日，保她一命，如今看來，是我錯了……”

    “此次焉淵宮受創，屬下懷疑……也與神女有關。”涔陽怎也想不通，放著好好的神女不做，為何要幾次三番地與那混沌為伍。他跟隨葉珩多年，從未見他動怒，但這一次，顏玦神女顯然是觸及了神君的底線，“不知三殿下如今怎樣了……”

    依著三殿下的脾氣，若是知曉此事與顏玦神女有關，還不得提著劍過來啊。

    他心中發愁，回頭一看，發現葉珩神思飄忽，竟然又在出神。

    從昨日起，他就發現葉珩時常心不在焉，有時喊他數聲，都不見其回應，不免有些疑惑。

    “神君，您怎了？”

    葉珩沉默良久，忽然道：“涔陽，我想起來了。”

    涔陽被這沒頭沒尾的一句弄得有點懵：“……您想起什來了？”

    “荒的事。”

    “啊？……”涔陽更摸不著頭腦了，“您去過荒嗎？”

    他在儲瑤宮多年，可不記得有這茬啊。

    葉珩合上雙眼，歎道：“八萬年前，我曾丟失過五成法力，便是在荒丟的。”

    這一涔陽倒是還記得，當初得知葉珩莫名其妙沒了五成法力的時候，可把他急壞了，可就連神君自個兒都不出個所以然來，對外也一直瞞著，這多年過去，始終無果。

    難不成神君這會兒弄明白是怎回事了？

    他將葉珩方才的話仔細琢磨了一遍，恍然一合手。

    看來此事與三殿下有些關係啊！

    葉珩沉默不語，將昨夜湧上來的記憶細細理了一理，他怎都沒想到，會是這樣。世間的因果難不成真是早已注定好的，他丟失的五成法力，便是當年他悖逆道而得的苦果？

    身為上神，他淩駕於眾生之上，卻始終無法跳出這道輪回，他所做的每一個抉擇都事關命，昨夜元靈歸一，可法力卻終是沒有回來，看來這便是他當年以元靈離體，附身於風神體內的代價了。

    阿強留下的一魂一魄中，便是這八萬年來，他關於荒所有的記憶。

    他始終放心不下，吩咐涔陽留下，起身前往北荒。

    ……

    找到舜時，她正坐在東極軍的戰旗下，兮梧劍橫在她膝頭，被她輕輕地撫著。

    他站在樹下，靜靜望著她。

    許是那八萬年的記憶著實令人心生感喟，從前沒想起來的時候隻是覺得她太過在乎那一魂一魄，在乎到他都忍不住要嫉妒那個死去的風神，他擁有著他錯過的那八萬年，無論過去多少年，她都會一直記得他。

    如今才明白，她為何會這般放不下。

    他簡直不敢想象，她是如何帶著他的一魂一魄走到今日，他一時的心軟，留下了這段緣分，最後撒手離去，對於她來，又何嚐不是一種殘忍？

    他不後悔以五成法力換來這八萬年，隻是心疼她在那樣的地方，還要曆經他親手給的死別。

    似乎是察覺到他來了，舜抬起了眼，淡淡地笑了笑：“怎不過來？”

    仿佛得到了容許一般，他一步步朝她走去。

    八萬年的光陰，都揉在了眼底，如波光般緩緩地蕩開，直至他走到她麵前，忽然被她緊緊地抱住。

    他還沒開口，便聽她道了一句：“寶，我想你了……”

    這樣溫柔又無奈的口吻，就像在對他撒嬌，令他頗為驚訝。

    他低下頭，看著她埋在他胸前的頭，伸手揉了揉她的發：“累了嗎？”

    北荒一戰才剛結束，她的臉色看起來還有些蒼白，想必這幾日都沒歇息過。

    舜埋在他懷搖了搖頭：“北荒受此重創，是我發覺得太晚，連被人盜了部署圖都不知，看來真是多年不戰，鬆懈了……”

    她將顏玦的簪子舉到他麵前，悶聲問：“若我要殺顏玦，你會護著她嗎？”

    看見這支簪子的瞬間，葉珩便知道她已經認定了此事是顏玦所為，她心中的恨，遠比看見的要多。

    “我已經派涔陽去查了弱水崖的事，在崖底的亂石中找到了顏玦貼身的玉佩，隻待找到塗琈琴，便能定罪。”

    “不要答非所問。”她抬起頭，凝視著他的雙眼，“顏玦是你撿回來的，她傾心於你，四海八荒無人不知，我信你對她沒有兒女私情，可其他的呢？她害死了那多東極軍將士，我若是抓住她，必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甚至讓她死無全屍，我素來是有仇必報的性子，這樣做或許你會看不慣……你要是想為她求情，可要趁早。”

    她沒有半點笑的意思，顏玦對東極軍做的事，她絕不會善罷甘休，便是西王母跪在她麵前，她都不見得會心慈手軟。

    但是葉珩不一樣，他若念在當年情分，要為顏玦求情，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狠得下心來。

    葉珩無奈地笑了笑，低頭吻了吻她的眉心，道：“你怎總覺得我會護著她？若是我有意袒護，何必還讓涔陽去查她？”

    他將那枚玉玨遞到她手：“你若想為東極軍報仇，便去做吧，我給你撐腰。”

    舜握著那枚玉玨，久久無言。

    葉珩能這，她心中還是歡喜的，她今日也不是來逼著他對顏玦下手的，不過是見了他，就總忍不住使些性子，她鎮守北荒這多年，怎會不曉得以大局為重。

    此時殺了顏玦，的確痛快，可是對於這八荒**遭逢的災厄，根本無關痛癢。逞得一時之快，卻誤了大事，實在不明智。

    她將玉玨收了起來，道：“顏玦的命，我遲早要取，不過眼下，她還有別的用處。”

    葉珩似乎料準了她會如此，忽而一笑：“我方才若是答得不合你心意，你會生氣嗎？”

    “不會。”她幽幽地瞥了他一眼，“但是焉淵宮的大門，逢你必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