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在往內宮衛士殿行走時,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總有意無意的瞥向北麵。
燈火輝煌的宮宇樓閣間,一片黑暗空寂的延嘉殿顯得是那樣的紮眼。
萬貴妃已經不在那了。
後宮的爭鬥有多肮髒,在前隋宮中長大的老李即便沒參與過也多少知道些。雖然心下怨憤萬貴妃竟支持兒子造反,但潛意識,老李並不想殺她。
相較後宮其他嬪妃,萬貴妃於他終有不同。那是他在微末之際,相濡以沫的女人。
說到底,一邊是兒子,一邊是丈夫,這事兒換成任何一個女人恐怕都難以抉擇。
眼下後者被幽禁在金水河東麵的一處偏殿,名為關押,實則保護。周圍單是巡邏的禁衛便有兩營,尋常人想要入內根本沒有可能。
但裴寂想試試。
他終歸要探明白,萬貴妃對於他的事到底知道多少,又都告訴過誰。
“咳,本官忽然記起,征繳糧草一事尚有內情,要回稟聖人。”
“這……”
某司空突然開口,奉詔隨行的小內侍與一隊禁衛皆停了下來。後者猶豫了一番,便拱手柔聲道:“既如此,奴婢先送魏公回轉麵聖……”
“哎?不用不用!”
彼時的裴寂用一副“這的道我比你熟”的語氣,故作輕鬆道:“又不是甚遠的路,爾等在此稍待,某去去便回,很快的!”
他畢竟是皇帝的好基友,在內宮行走如自家後花園般的人物。小內侍雖麵露猶豫,但終究不敢得罪,便隻好拱手應喏,與那隊禁衛留在原地相候。
裴寂迤迤然轉身,在眾人的目送下轉過彩絲院。可就在遠離了燈光照射的位置後,略一打量,便撒丫子就往金水河的方位跑。
皇帝讓他做的事,不會有明詔示下,隻有一道便宜行事的諭旨著元從眾一應照辦。這就看接詔之人怎理解了。
反正就算裴寂說他是奉詔前來審訊萬貴妃的,在偏殿負責守衛的兵頭也沒膽量去懷疑。
可惜的是,彼時在此守衛的不止是禁軍。
東宮,麗正殿。
“你看清楚了,真是裴寂?”
原本正“夜讀春秋”的李建成起身上前,看著入內通稟的瞿武,臉上是一種驚喜與驚怒交織的複雜情緒。
喜的是盯了這久,裴寂這廝終於露出了破綻。怒的是,這混蛋與老李的關係這好,居然還真敢行背叛之事。
李唐建國也有年頭了,怕是老李都忽略了,當初某唐王世子的門客有不少都被編入了禁軍之中,擔任武職。
隨著喝問之聲漸落,瞿武點了點頭,而後道:“魏國公可是內宮的常客,某斷不會認錯。不過殿下,那廝持有陛下的手諭,許是陛下叫他去的……”
“不可能!”
李建東斷然搖頭,卻沒說理由。
很簡單。
你和女友吵架了,會找好兄弟深夜去安慰她嗎?
老李或許真有話要問萬貴妃,但這樣私密的事,除了張半月不會假第二人之手,更不會讓一個男人在大半夜的與之相見。哪怕這個男人是他的好哥們兒。
“你馬上回去盯住裴寂的動向,他一出宮,即刻來報!”
“喏!”
瞿武神色一凜,再轉身時,表情已嚴肅了許多。
李建成不是容易衝動的人,他既然決意動手,一定是有了十足把握的。
然而別忘了,此時的東宮正處在老李的監控之下。當東宮府兵集結之時,首先察覺不對的非是裴寂,而是皇帝本人以及隔壁的某秦王。
說實話,李老二被嚇了一跳,還以為他大哥終於想通了,要把他爸爸趕下台呢。
於是乎,等張達軟著腿把李建成和李世民皆在偷偷集結兵馬之事回稟時,老李也懵了,第一反應和李老二想的幾乎是差不太多。
好在這事兒沒有老三的參與,算是寒夜中僅有的安慰。
他還是不了解老三。
在彼時甘水之畔的瘟神廟外,喊殺聲已經不似初時那激烈了。
一方麵是人死的差不多了。另一方麵,天色一黑,雙方的視野都被隔絕。這會兒相對最多的,反而是積雪的踩踏聲以及控製不住的喘息。
事情又回到了起點。
謝叔方倒拖著一柄短矛在雪地蹚行,待注意到李智雲身邊又隻剩下不足三十的護衛時,臉色便一陣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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