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類別:未分類 作者:瓊瑤 本章: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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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21章 ·

    “采芹,”喬書培平躺在床上,瞪視著天花板,和屋頂那盞配著白紗燈罩的吊燈。夜已經很深了,可能一點,可能兩點,可能三點……他已經疲倦於看表,疲倦於思想,長久的“等待”已快使他發瘋了。天氣又熱起來了,即使這樣靜靜地躺著,他仍然覺得脖子下麵都是汗。“你最好告訴我,你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事情。”

    采芹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她還穿著表演的服裝,一件玫瑰紅的軟緞長裙。他的眼光從那蒼白的燈罩上調回來,投注在她身上。許多人都不適合穿玫瑰紅,他想著,但是,她穿起來卻嬌豔得“要命”,絲毫沒有土氣和火氣,她像天邊的一朵彩霞。他心有些疑慮地想著,彩霞,世界上從沒有人能抓住彩霞。

    “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她有些心虛,聲音就顯得相當閃爍,“我工作的時間加長了。”

    “加長了?從早上十點到——”他終於抬起手腕來看了看表,“淩晨兩點鍾?請你告訴我,那一家餐廳營業時間這久?你那家鸚鵡窩是違規營業的嗎?……”

    “喜鵲窩。”她輕聲更正著。

    “我不管它是什豬窩狗窩!”他從床上坐了起來,眼睛直直地瞪著她,“我隻知道你不對勁了!采芹,”他把聲音放柔和了,“你是怎回事?你到底是怎回事?你確實在‘喜鵲窩’工作嗎?”

    “當然。”她驚悸地回答,眼睛大睜著,凝視著他,心髒卻在怦怦跳動。不能讓他知道殷振揚的事,不能讓他知道她“拚命”在幫哥哥還賭債,不能讓他知道殷家的陰影又回來了,不能讓他知道她在“跑場”。她今晚是回家太晚了,但是,怎辦呢?“綠珊瑚”咖啡廳加了消夜一場的演奏,彈到現在,她實在無法抽身啊!她已經每根骨頭都在痛了,她的手指都要斷了,她隻想躺下來趕快休息。“你知道台北的餐廳,雖然明文規定是上十二點,”她勉強地解釋著,“暗地,到淩晨兩三點,照樣營業的也有。”

    “為什以前你不需要工作到這晚呢?”書培的狐疑更深了,“你有秘密嗎?你有瞞著我的事嗎?”

    “噢!”她從床上跳了起來,抓起床邊的浴袍,逃避似的說,“不要疑神疑鬼吧!我一直在彈琴,沒有秘密,真的。”她很快地看了他一眼,“我要去洗個澡,我累了!滿身都是汗。”

    他不再說話,把雙手枕在腦後,他半靠在床頭上,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門口。他就呆呆地望著那浴室門口發怔,心像有十七八鍋熱油在同時煎熬著。采芹,你不是個撒謊的能手,別人撒謊能夠不動聲色,你卻連眼光都不敢和我相對!他咬住嘴唇,為什會這樣?她為什會變了?是的,她始終在變,她緩慢地變,你自己也明知道她在變!他又想起今天下午,陳樵對他說的話了:

    “本來不該告訴你的,喬書培,可是我實在熬不住了。你現在在設計公司也拿好幾千一個月,你就那需要采芹出去工作嗎?”

    “怎?”他困惑地問,“有什不對?”

    “你不覺得有什不對嗎?”陳樵有些氣呼呼的,接著,就長歎了一聲,“好在,你和采芹也隻是同居而已。”

    “什意思?”他驚愕了,有些心慌膽戰起來。是的,不對!最近什都不對,她早出晚歸,成天看不見人影。深更半夜,他常常已經熟睡了她才回來,回來後就疲倦得什似的,連溫存的時間都沒有了。“我太累了,書培。”“我很抱歉,書培。”總是這樣的,她躲避他,她拒絕他,而他卻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的!

    “你發現了什事嗎?”他問陳樵,心已隱約地猜到了一些。

    “本來不該告訴你的。”陳樵又說。

    “說吧,少婆婆媽媽了!”他大叫。

    “知道林森北路有家咖啡館叫‘綠珊瑚’嗎?”

    “不知道。”

    “我就猜到你不知道,”陳樵悶悶地說,“昨晚我和何雯在那兒,我們見到了采芹。她不是一個人,有另外一個彈電子琴的男人和她在一起,他們表演了雙人奏……”陳樵呆望著他,“采芹沒有發現我們,那咖啡館光線很暗,我們又待在一個角落。可是,我們看他們卻看得很清楚……”陳樵蹙緊眉頭,從牙縫迸出了一句話,“他媽的!喬書培!天下女人多得很,別認定一個殷采芹吧!”說完,他轉身就走。

    他一把握住他胸前的衣服。

    “說清楚一點!”

    “還要怎清楚?”陳樵一股代他“窩囊”的樣子,“那男人又高又帥又性格,彈一手好琴,采芹跟他在一塊兒。他們……”他瞪著喬書培,“書培,我們都戀愛過,是不是?我不會看走眼的,他們——親熱得厲害!那男的對她噓寒問暖,——會兒遞酒,一會兒遞咖啡,已經無微不至了!”

    他幾乎昏倒,第一個衝動是立即趕到那個什綠珊瑚紅珊瑚的地方去,把他們一起捉住。但是,理智立即克服了這股衝動,或者,是陳樵神經過敏!或者,是陳樵安心破壞,他們一直就反對他和采芹,他們一直投蘇燕青一票!不不,不能莽撞,他寧願聽采芹自己說。這是不可能的事,絕不可能的事!他的采芹?他那一往情深的采芹?怎可能?怎可能?怎可能?他為了她,連過年都不回家,他為了她,連父子親情都置之不顧!天知道,他多想父親!可是,為了她啊!他以為,他們曾有過的冷戰時期都過去了,最近,他們已經不再慪氣,不再吵架了!難道……難道……這種“平靜”竟意味著她的“變心”和“背叛”!他不敢想了,真的不敢想了。

    於是,他回了家,耐心地等待著她,在每一秒鍾、每一分鍾的煎熬等待著她,在那要撕裂他的痛楚和鬱怒下等待著她——直到她終於回來了。

    現在,喬書培瞪視著那浴室的門,心就像火燒般燒灼著,燒得他頭昏昏目涔涔而五髒翻騰,燒得他每一根神經都痛。天哪,采芹!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即使我們之問還缺一張婚約,但是我們早就有了百年之盟,你怎可以這樣?我不問你的過去,不計較你的失足,你怎可這樣對我?天,采芹,這太不公平,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他咬緊牙關,腦子又響起陳樵的話:

    “我看你最聰明的辦法,是拔慧劍,斬情絲!你要知道,咖啡廳,餐廳……都是魚龍混雜的地方。采芹,多少是個‘半歡場’中的女人!你不能對她要求太高!”

    不行!這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采芹,如果你背叛了我,我會把你殺掉!我會把你撕碎!我會把你連皮帶骨,吃到肚子去!哦,他搖搖頭,猛烈地搖搖頭,搖醒了自己的意識。哦,采芹,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請你也不要傷害我吧!我寧願聽最惡毒的真實,不要聽最美麗的謊言!

    采芹從浴室出來了,她穿了件純白的睡袍,站在那兒,純淨得像個天使。他依然靠在床上,目不轉睛地看她。采芹,你是天使嗎?還是魔鬼呢?

    采芹走到床邊,坐了下來,她累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累得隻想躺下去,關若飛是對的,這種連續的彈奏會要人的命,幸好是關若飛和她搭檔,幫她換手。但是,她仍然覺得自己每根骨頭都鬆了,散了。而且,她的頭已經痛得快裂開了,過多的咖啡,過分緊張的跑場……她真的快吃不消了。她輕歎了一聲。

    為什歎氣?他仍然盯著她。沒有柔情,沒有蜜意,你滿臉的倦怠,滿眼睛的憔悴。和我在一起,已經變成是你的折磨和負擔了嗎?傻啊,喬書培!這多日子以來,你是個睜著眼睛的瞎子,你居然看不出她對你的厭倦!

    “采芹!”他低喚了一聲,喉嚨是沙嗄的。

    “嗯?”她輕應著,心又驚悸了起來。唉唉,別再追問吧,別找麻煩吧,我已經累得快死掉了。她躺下身子,把頭深深地仰靠在枕頭,放鬆了四肢。

    他伸手摸到床頭的煙,取了一支,他燃起煙。坐在那兒,他回頭看著躺在他身旁的那張臉。她瘦了,她很蒼白,她憔悴而無神……她不是那個被他的愛所滋潤著的女孩。他失去她了。他深抽了一口煙,重重地噴出去。他思索著,想著要怎樣跟她開口,煙霧彌漫在小屋內。她輕咳了兩聲,伸手放在他身上。

    “別抽太多煙,”她呢噥地說著,打了個哈欠,“會影響你的身體。”

    “你不是也抽煙嗎?”

    “戒了,早就不抽了。你不許的,你忘了?”她翻了一個身,把臉藏進枕頭,似乎準備睡覺了。

    “采芹!”他沉聲喊,“我們談一談,行不行?”

    “明天再談吧,明天,好不好?”她睡意蒙矓了。

    “不行!”他大聲說。

    她驚跳起來,眼睛睜開了,她仰望著他,心在哀求著。書培,讓我休息吧,你不知道我有多疲倦!他瞪視著這對眼睛,燈光下,這對眼睛迷迷蒙蒙的,像隱在薄霧的星光。天哪,她多美麗!他不要失去她,他不要!他不要!他不要!他伸出手去,顫抖地觸摸著她的頭發。

    “采芹,你辭掉餐廳那個工作吧!馬上辭掉!明天就不要去上班。我現在有工作了,我可以養活你,隻要我們把生活水準稍稍降低一點,我可以養活你!”

    “書培!”她驚喊,抬起睫毛來,真正地清醒了,“不行,書培,我需要那個工作!”

    “需要是什意思?”

    “我……我……”她囁嚅著,“我喜歡那工作!”

    “喜歡?”他的聲音提高了,“喜歡彈琴?還是喜歡餐廳的燈紅酒綠?還是喜歡那些捧你場的人?還是喜歡有人對你獻殷勤……”

    “書培!”她喊,用雙手抱住了他的腰,“你不要找我麻煩,你不要!”

    不要找你麻煩?他驚悸地望著她,迷惘而混亂。再找你麻煩,你就會離開我了?他用手扳起她的頭,她被動地翻了一個身,那白紗的睡袍領口好低,她那白皙的肌膚半露在他眼前。他伸過手去,微帶痛苦地去觸摸她: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一定要是我的!她抓住了他的手,滾開了身子,她歎口氣:

    “不要!我累了。”

    累了?累了?累了?一個晚上,你講了幾百聲累了?在這一那間,他想撕碎她的衣服,他想剝光她,他想蹂躪她,他想占有她,他想擠碎她,他想壓扁她!但是,當他看到她眼那種求饒似的表情,當他看到她麵龐上那種“疲倦”,他整個心髒都掉進了冰窖。她不要你!他深吸著煙,把眼光從她臉上轉開了,有種深深的憤怒和近乎絕望的情緒,把他抓牢了。他望著窗子,一語不發,隻是悶悶地吞雲吐霧。

    她注意到了他眼底的悲哀和失望,頓時,歉意和後悔捉住了她。她悄悄地伸手去握他的手,告訴他吧!她心湧起了一個強烈的欲望,告訴他吧!把殷振揚的事告訴他,把跑場的事告訴他,把她的煩惱告訴他……可是,他會怎做呢?他又會怎衡量她呢?有個關在牢的父親,有個吃喝嫖賭的哥哥……她能再把自己的“債”去加在他的身上嗎?他已經對她的評價越來越低了,她能再讓他對她多一層輕視?不不,這是她一個人的煩惱,她隻有一個人去解除。殷振揚已經賭咒發誓地說過了,隻要還清了這筆債,他會從頭做起!他正在學開車,他會去當計程車司機,他會去賺錢養活自己!唉!等以後再告訴他!等以後!如果現在說了,他一定不會允許她跑場,他會和殷振揚衝突、打架,他會輕視她——“你已經弄得一塌糊塗了!你已經身敗名裂了……”不不,她不能說!

    他把手從她手中掙了出來,熄滅了煙蒂,他再點燃了一支。

    你生氣了!她想。別生氣吧!等以後我再告訴你,等以後,等以後,等以後……她太疲倦了。合上眼睛,她再也無力於思索,她太累了,她睡著了。

    她是被一陣敲門聲所驚醒的,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她看看手表,九點半了,她越睡越晚了。再看看身邊,喬書培早就起床了,她四麵找尋,屋沒他的影子,是了,他今天第一節就有課。敲門聲又急促地響了起來,九點半?誰會來?八成是收瓦斯費的。她高聲說:

    “來了!來了!”

    翻身下床,她仍然渾身酸痛,仍然疲倦得要命。拂了拂散亂的頭發,披上一件晨褸,她往門口走去。客廳桌上,有張紙條豎在花瓶上。她伸手拿了起來,心有些發愣。書培留紙條給她?書培為什留紙條給她?她低下頭去,念著紙條上的字:呆芹:

    但願你自己知道你在做些什。我曾希望你能出汙泥而不染,看樣子我錯了!我一夜沒睡,你卻睡得很熟,我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你怎能熟睡?你使我痛心極了!今晚,你可否留一點時間和我長談一次!采芹,認清楚你自己吧,你傷害我已經夠深了,是不是還預備繼續傷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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