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遲去屋,拿出出門前燒的熱水試了試水溫,還熱著。便取了出來要為老人家洗腳,卻見老人家已經把腳伸了進去,那水盆還冒著熱氣。
“神仙?”葉輕遲瞠目結舌。
就算這些年走遍大江南北,葉輕遲也從未見過徒手變熱水的。
那神仙一邊摸著胡須,一邊笑道,“錯啦,是師父。”
葉輕遲拜了個不是十分靠譜的師父。
證據有三。
其一,她問師父名姓,家在何處,師承何人?
師父答曰,真名有一,馬甲無數。家在雲天之外,無師自通。
其二,她問師父為何要收她為徒?
師父曬著太陽,躺在躺椅上跟著那椅子搖搖晃晃,手中的蒲扇還時不時扇幾下風,“心性甚佳,進退有禮,你我二人,甚是有緣。”
葉輕遲心道,那是你沒看見我小時候。
其三,她問師父可通醫術?
師父隻是塞給她一碗黑乎乎的藥粥。
事實證明,除了那碗藥粥讓葉輕遲恢複了聽覺以外,其他的都甚是不靠譜。換種別的稱呼,即是“三無師父”。
服下那藥粥一月後,葉輕遲終於康複。
因這效果甚佳,葉輕遲終於下定決心要拜師父了。
師父攔住她要拜下去的動作,道,“入我門下,須知三不。”
葉輕遲,“何為三不?”
“不許跟外人揭師父馬甲。”
“……”
“不許違背道德良知,做出有違初心之事。”
葉輕遲心道,這是自然。
“第三不嘛,我還沒想好,不是定規。是看徒弟表現為徒弟量身定製的,比如我那大弟子總愛闖禍,且怕灑掃庭除之類,我便罰他守山門,因為山門初春有柳絮,夏日有積水,秋天有落葉,冬時有寒雪。”
葉輕遲忍不住問道,“師父既是修行之人,所住之處怎會有柳絮漫天飛?”
“奧,我那是怕他閑著,故意沿著山路栽了一排,如今算來,幾乎種了一山。”
“……”葉輕遲無語凝噎半晌,“那積水?”
“我故意挖的坑,大小不一,深淺不一,夠那家夥忙的。”
“……”
“還有我那二弟子,他,他竟然公然違背——算了,不說他了,一提他我就想起另一個搗亂的家夥。還是提一提我們家老三。我收的徒弟,也就你三師哥讓我省心些。不過他總是不愛說話,你猜猜我怎應對的?”
葉輕遲不敢亂猜,隻好道,“弟子不知,還望師父告知。”
那人背著雙手,還頗有幾分洋洋得意,“嗐,其實也沒啥。他不是不願意說話嗎,我每次上課的時候都點他的名起來背書,然後再用錄音石錄下來。若是我跟他說話他不理我,我就點開錄音石放他背書的聲音。”
“然後?”
“然後他就鐵青著臉把我的錄音石給毀了。”
“……”葉輕遲心道,師父您老人家也沒占到什便宜啊。
“後來,我又想了另一個辦法。他不是不願意說話嗎,我就讓他讀書給我聽。”
“然後?”
“我就睡著了。”
“……”
天,這是什師父。
雖然脾氣有些古怪,但所幸這師父醫術超群。葉輕遲學有所成,終於成就了妙手回春的醫術。
終於要告別這長達六年的遊曆。
臨行前,師父交給她一本書,道,“你通藥理,針灸之術卻差些。針灸之術落針的力道亦是治病的關鍵之一,你因多年親嚐草藥,身子骨弱,下針力道不足,若是將此一並傳授給你,恐怕會誤人病情。這樣吧,日後你若是遇見自己屬意且又適合學習此術的人,便收了做徒弟,將這針灸之術傳給他吧。”
二十歲的葉輕遲歸來了。
未曾想那人已經從不肯說話冷冰冰的小啞巴,變成了如今這般儒雅的君子。
解了沈漫的啞疾,未承想,沈漫啞了二十多年,開口第一句竟是,“葉密鳥飛礙,風輕花落遲。”
葉輕遲一愣,“什?”
沈漫輕輕握住她的手,滿目溫柔,“沒什。隻是讀書時偶然瞧見了這一句,初時隻覺驚豔,後來未覺卻已淪陷。”
葉輕遲覺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有些發燙,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的。
是誰挖出了塵封多年的心事?是誰的心事因沉釀已久的情深惹得風醉?
是他們兩個人。
沈漫繼續道,“輕遲……這句有你的名字。”
咚,一顆石子敲落她心湖,漣漪層層疊疊,表麵不動聲色,實則卻早已忘己。
亂,兵荒馬亂。
沈漫的聲音再次響起,“因為有你的名字,我念了好久,念了十四年。”
葉輕遲驚訝,“十四年?你從初見之時——”
話音戛然而止。
沈漫含笑道,“是啊,初見便是驚鴻一瞥,餘生更是魂牽夢繞。隻是那時我自卑罷了,你是驕陽,而我連顆碎星都談不上。每次看你因淘氣受罰,我都要心疼好久。恨不能以身相替,卻還好忍住了。”
不,沒有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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