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本番外主要內容為:微服私訪的羅傑,遭遇了一係列的意外後,孤身一人陷於各種困境中,隨後憑著自己的智慧,絕地反擊。)
在王宮的一扇角門前,換了裝束的羅傑和阿德萊德告別。
“媽媽,我愛你。多保重。”
“我也愛你,孩子,一路順風。”
兩人擁抱後分開,羅傑穿過角門。
等候一旁的丹尼上前引路:“大人,這邊走,都布置好了。”
兩人在幾個護衛的擁簇下,牽著馬,乘著夜色,消失在巴勒莫錯綜複雜如同迷宮的小巷。
夜已深,巴勒莫陷入了沉睡。
但也並非一片死寂,在北城門口附近,緊靠筆直石磚道上的一家閉了門的旅館,還在散發著一陣陣的喧鬧,引誘著守城門的士兵頻頻觀望。
但這些士兵不敢擅離職守,他們忠實地守衛著緊閉的城門。但被分散了注意力的士兵,並沒有發現在石磚道另一側的小巷口,在陰影,幾雙眼睛正在觀察著他們。
一身便裝的羅傑看了一會後,便與護衛一起退了回去,他們進入了巷口附近的一幢二層木屋。
屋有些昏暗,一點燭光還在奮力與黑暗抗爭。
羅傑上了樓來到給他準備的草墊前,合衣躺下。
他剛想閉眼,丹尼湊了上來。羅傑看著一臉困惑欲言又止的丹尼,知道不解釋下這個忠實的跟班恐怕會糾結到天亮。
於是他說:“問吧,你想知道啥?”
丹尼於是再也憋不住了,他說:
“大人,我對你的命令是絕不會違背的,你要我做好出行的準備,帶上得力的手下,把隨行人員和馬匹提前帶出城,在這準備房間,我都一一做好了。
可是大人,這是為什呢?您如果要出行,完全可以大搖大擺地出去。
即使是現在,隻要報出名號,守門的士兵也是會開門的,幹嘛要這偷偷摸摸的呢?
大人,我不是質疑你的決定,我隻是實在摸不著頭腦,我怕會不小心打亂大人的部署,或者不能好好地保護大人。”
“你知道巡回審判製嗎?”羅傑反問。
丹尼點頭道:“知道,諾曼底那就是這做的,聽說威廉征服英格蘭後來也這幹,我來這後看到您父親也派出過隊伍。”
“現在我也打算這做。”羅傑說。
他止住了想要發問的丹尼,繼續解釋道:“我老爹以前也親自去巡回審判,在你來之前。後來他年紀大了,才叫代表去的。
我現在剛接任伯爵爵位,雖然貴族向我宣了誓,可底下的民眾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需要樹立威望,最好的辦法就是去巡回審判。”
“那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出發啊。”
“不,我不希望被別人知道我的行蹤,讓別人有機會用虛假的手段迷惑我。我想用突然襲擊的方式,看看我統治的民眾到底是怎生活的。”
“明白了,大人。”
“等明早開了城門,我們混在人流悄悄出去。接下來這一路上,我的生命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大人,沒有人能傷您一根汗毛,除非他從我屍體上跨過去。”
丹尼滿意地離開了。
羅傑看他鬥誌昂揚,充滿幹勁。
他想,抱歉,丹尼,這隻是個善意的謊言。
羅傑覺得自己是不是忽悠地太過了,估計這個跟班要興奮到天亮。
他想,我怎好意思告訴你我真正的原因呢?我這是在逃婚啊。
羅傑躺在草墊上想,關鍵還是自己太弱了。
老爹那會兒,這些邦國哪個敢來囉嗦的。哪怕老爹被博希蒙德騙光了軍隊,別人也不敢擼他虎須。
西蒙還能借老爹的餘威,輪到自己,唉,任重而道遠啊。
“當”一聲爆響讓羅傑一個激靈。
他竄到陽台上趴著觀察,看到直道對麵,旅店的門被砸開了。
兩個黑影正在直道上扭打著,旅店大堂一片哄笑。
一個漢子把搖搖欲墜的門板扯下,旅館的光便泄了出來。
羅傑看清楚打架的是兩個衣著襤褸的無賴,他們互相拽著頭發扯著衣裳打得毫無章法。嘴問候著對方的女性家屬,你一句我一句像在講相聲。
大堂傳出一個聲音:“損失加一扇門。”
另一個聲音接上:“我賠,繼續打。”
羅傑的目光越過兩個無賴看向大堂,那布置的像個酒館,簡陋的木桌橫七豎八隨意放著,凳子隻是兩個大酒桶上橫著的一塊長木板。
所有的木板都坐了人,看得出這個酒館生意很好。
有人喊:“再來三杯鮮啤麥芽酒。”
於是一個肥胖的中年大媽女仆開啟酒桶,將酒倒在皮製的木製的不成套的酒杯,放托盤一舉,用力量而不是敏捷擠過坐著的客人。
她對被擠到客人的罵罵咧咧不理不睬,徑直把托盤往要酒的客人桌子上重重一放。
她說了聲:“酒來了,慢用”,轉身就走。
邊上一桌的客人,拿著塊不知道陳了多少年的麵包,在桌上“梆梆”地敲,口喊著:“老板,你這魚臭了!”
也不知道誰接了個嘴:“培根也是烤糊的!”
吧台上的老板似乎沒聽見。
又有個在牆角大桶勺出湯喝的客人,咂著舌頭喊:“這麥麩肉湯太鹹了!”
那老板就對著女仆罵:“敗家的娘們,鹽不要錢的啊!”
一個羅傑剛才聽到過的聲音在喊:“再來杯葡萄酒!”
另一個聲音喊:“給我也來一杯!”
老板不罵了。他從吧台撈出一瓶葡萄酒,小心地倒了兩杯,讓女仆送過去。
羅傑順著女仆的走向看到大堂深處有兩個貴族打扮的人,各自占據了一張桌子麵對麵坐著。
各有一個巴勒莫城衛兵在他們背後站著,衛兵即像保護又像監視著他們倆。
這兩人就這一邊喝著酒,一邊對罵。
時不時一個人高舉錢袋晃晃,嘴喊:“給我使勁打,打倒偽王!新王萬歲!”
另一個也不示弱,同樣舉著錢袋晃:“打的越重賞錢越多!打倒叛逆!海因希陛下萬歲!”
於是屋外兩個無賴更加奮力搏鬥,嘴“陛下萬歲”“抽你一嘴巴子”,“為了新王”“給你一腳丫子”之類的亂喊一氣,大堂看熱鬧的又是陣陣哄笑。
丹尼趴過來在羅傑耳邊報告:“就是那兩個神聖羅馬帝國的使者。”
“你怎沒把他們分開?”
“分開了,隔著碼頭,一個讓他住這兒,另一個讓他住東城門口旅店。
可他們就是要鬧,不是這個帶著人去那邊鬧,就是那個帶著人來這鬧。
前兩天他們打了場大的,我遵您吩咐,隻是派人看著兩個正使,他們手下都負了傷。
可你看,他們還是不消停,這是雇了人在打呢。”
“他們見不到我,就想通過不斷鬧事引起我的注意,從而達到覲見的目的。哼,我偏不理他們,打壞的東西都賠償了嗎?”
“都賠了。”
羅傑點了點頭,難怪門被砸了店老板也不心疼。
那兩個無賴又打進了門,打著打著分開了,一個踉蹌著看到地上有個酒瓶,撿起來就要朝對方扔,對方趕忙縮頭。
但他又不扔了,他晃晃瓶子,似乎聽到了水聲,於是仰頭就喝。喝著喝著他就吐,水濺到邊上的客人。
那客人皺著眉頭邊躲開邊喊:“是尿!”
於是整個屋子哄翻了天。
對麵的無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喝尿的無賴氣得滿臉通紅,他猛地朝對方甩出了瓶子。
瓶子畫了個弧線,把一個笑得正嗨的光頭佬砸了個腦瓢開花。
光頭佬當場就萎頓下去沒了聲音,他同桌的漢子不答應了。
他們嚷嚷著“狗屎!”“做了他!”,紛紛站起來要衝出去打無賴。
坐在靠的幾個擠不出來,有一個便掀了邊上客人的桌子想抄近道。
那桌客人人數不少,看衣著是外鄉來的,顯然也不是什好脾氣的人。
他們吐著羅傑聽不懂的髒話,揪著掀桌子的人就打。
於是衝出去打無賴的人,有的回頭幫同伴,有的衝出門跑向碼頭。
跑出去的人嘴大喊著:“外鄉人打人啦!碼頭兄弟會的弟兄被欺負啦!”
羅傑就看著碼頭那火光亮起來,朦朦朧朧不知道多少人在朝這趕。
領頭有個壯漢大吼著:“誰他媽敢欺負我們碼頭兄弟會的人,弄死他!”
羅傑看著要鬧大,對丹尼吩咐:“叫個人去城衛所,讓他們派人來管管。”
他自己繼續看熱鬧。
那些個外鄉人也都不是怕事的,他們呼喊著:“幹架啦,幹架啦!”
於是他們的同夥從旅館客房,從馬廄跑出來。
雙方也不多話,就在直道上“劈啪啦”地打起來。
這可比剛才兩個無賴打得好看多了,拳拳到肉,專朝要害下手。
羅傑看到那個喝尿的無賴歪倒在旅館牆角,也不知道是被打死了還是被打暈了。
丹尼又趴了回來。他突然在邊上提醒道:“城盜賊行會的老大來了。”
羅傑在丹尼的指示下,看到從一條巷子口湧出許多打著火把的人。
領路的就是剛才打架的無賴,後麵跟著一個肥頭粗脖一臉惡相的家夥。
羅傑想原來兩個無賴都是盜賊行會的,難怪剛才覺得他們打得太假,比美國職業摔角聯盟打得還假。
羅傑看到那個老大手一揮,他身後的打手們就提著棍子衝進了人群。
打手們見人就打,旅館不相關的客人也遭了殃。
那些客人有的被打得撲了街,有的卻奮起反抗,看誰不順眼就打誰。
幾百號人就在直道上,在巷子,在旅館大堂,在所有能站人的空地上打成一團。
羅傑看得興致勃勃。他看到:
兄弟會的壯漢扛起一個外鄉人摔出去,又扛起一個潑皮無賴摔出去,一個接一個就像在碼頭上扛米袋。
一個外鄉人左右勾拳把對手打成了豬頭,一眨眼被人一棍子打得像頭隻會“哼哼”的豬。
一個無賴矮著身子拿把匕首專往人小腿肚子上紮,好些人遭了殃。
無賴一刀刀紮得起勁最後一刀紮在一個拿棍的打手腿上。
無賴擺著手道歉,被發了怒的打手一頓暴揍。
一個身手了得的客人把一個打手擺平了。
這客人左右看看周圍都忙著沒人來打他,他就自個兒捧起酒桶一頓猛灌。
灌爽了他就把桶往人最多的地方砸去,砸倒一片。
然後他也跟著撲過去,也不管誰是誰,揪起來就磕。
一個客人路過大媽女仆麵前,他真的隻是路過,卻被大媽女仆雙手揮著托盤砸腦門上。
那人的頭竟然穿過了托盤,女仆就像用托盤端著一顆人頭,那人頭還在眨眼。
店老板一口氣喝光了售價不菲的葡萄酒,把瓶子隨手砸在一個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倒黴蛋後腦勺上。
瓶子砸得粉碎,那倒黴蛋就又趴了下去。
還有好些地方光線太暗羅傑看不清楚,隻覺得人頭聳動如同黑色星期五超市搶購。
他耳邊慘叫聲叫罵聲無意義的狂呼亂吼聲連成一片。
他聽到有人在求救,
有人在打招呼,
有人在問:“我的鞋,誰撿到了我的鞋?”
有人在哭:“我的牙啊,媽媽!”
還有好些人在喊:“看不清啦,火把!打起火把!”
於是火把一個個亮起來。
也有人覺得舉著火把打起來礙手,便把手的火把扔了。
有些個缺德的,竟把火把往邊上的屋子頂上扔,這下子就起了火。
場子倒是亮堂了,那些屋子的人都怒罵著衝了出來。
羅傑估計這些屋主剛才也在看戲,這熱鬧誰還能睡得著。
場子還在死命地打。
那些屋跑出來的人,有的呼朋喚友救火,於是更多的人從周圍屋子奔出來幫忙。
有的卻發了狠,專朝舉火把的人打。
這些打人的,有的打得人呼爹喚娘,有的被打得呼爹喚娘。
於是救火的人,又分出一波來救人,救著救著就變成了打人。
羅傑又看到有些個潑皮無賴,乘著混亂就朝開了門的人家闖,出來懷滿滿當當的。
也有運氣不好的。
羅傑看到一個無賴進了屋,很快就退著出來。
麵一個壯碩的婦人抄著一根黑黝黝的棒子,沒頭沒腦地往無賴身上砸。
無賴哭喊著轉身想逃,那婦人不依不饒追上去往死抽。
羅傑看著那倆人追打著離他近了。
他定睛一看,那黑黝黝的哪是什棒子,分明是一根黑麵包。
直道上響起一陣整齊的“嚓嚓”聲,把羅傑的注意力引了過去。
他看到一隊全副武裝的城衛兵,手持圓盾和短棍,在一個騎馬的軍官帶領下趕了過來。
羅傑看到有些個機靈的,包括那個盜賊行會的老大,悄悄地隱入小巷的陰影不見了。
但是場子更多的是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的家夥,他們不管不顧隻是撕打。
城衛兵在軍官的指揮下從行進轉為列陣,他們緊緊地靠在一起,盾牌交疊著排成一堵牆。
羅傑知道這是諾曼人的前輩,維京人常用的戰術,盾牆突擊。
但是場子的人還在撕打,對近在咫尺的衛兵視若不見。
然後他們就倒黴了。
軍官壓根就沒有什語言警告,命令無關人員撤離的做法,他直接就命令進攻。
衛兵們齊聲一個喊,如同發動機點著了火。
盾牆就像一輛裝甲車,猛地衝出去,把所有擋在它麵前的漢子都撞翻,再從這些倒地的漢子身上踩過去,一路前衝,勢不可擋。
然後第二排的衛兵揮著棍子,如同拾麥穗的農夫,給那些被撞得暈頭轉向,被踩得七葷八素的漢子們一人一棍子。
他們也不多打,隻是緊緊跟著前一排補棍。
兩排衛兵配合得如同一輛聯合收割機,從羅傑眼皮底下橫掃過去,把直道上所有站著的人都擺平了。
這凶狠的打法讓好些人從憤怒中省悟過來,他們四散奔逃。
但還是有人在撕打。
小巷,大堂,犄角旮旯的空地上,還有人在玩命地打。
這些地方聯合收割機就沒辦法了。
於是軍官一聲令下,衛兵們三三兩兩分成小組,散開衝殺了過去。
不過這次就沒那輕鬆了。
廝打到現在還站著的都是高手,三兩個衛兵未必就能拿下。
羅傑看到有衛兵被奪了盾牌,反過來抽得滿臉開花。
有衛兵被像米袋一樣扛起來扔出去。
有一組衛兵被一個飛過來的酒桶砸得如同紛飛的保齡球瓶。
軍官的臉色不好看了。
他朝看守北門的衛兵一招手,於是那些看了半天戲的守門員也入了場。
得到增援的城衛兵們士氣大振,局勢逐漸被他們掌控。
羅傑正看得樂,突然覺得有點熱,他回頭一看自己呆的房子著了火。
他和丹尼趕忙下樓出了門,看到幾個潑皮無賴正打著火把四處縱火。
丹尼的手下逮住一個,幾下就把他打得沒了聲息。
但是火已經竄起來,馬廄也被燒著了。
沒被栓住的“禮物”自個兒跑了出來,它跑到羅傑邊上求安慰。
丹尼的馬還被栓在麵,羅傑讓丹尼快去救馬。
羅傑自個兒翻身騎上了“禮物”,他想,幸好為了一早走沒卸鞍。
他拔出劍,駕馬朝著小巷子兩個舉著火把的潑皮無賴衝過去。
前頭一個無賴大概沒想到羅傑會來的這快,他還在點火。
等他轉身想逃,羅傑的“蚊子咬”已經在他脖子上輕輕叮了一口。
那無賴就像土耳其轉舞的舞者,頭傾斜至幾乎及肩,打著圈兒倒了下去。
後一個無賴有了準備,他把火把甩向“禮物”,自己側身一滾。
羅傑一劍把火把挑飛,“禮物”被火把閃花了眼,沒踩到那個無賴,他們錯身而過。
羅傑前衝一段後止住了馬。
他知道自己剛才殺了人,但他沒覺得惡心。或許是因為還在氣頭上,或許是天太暗看不清死者的模樣。
他返身又殺了回去。
那個無賴朝著直道狂奔,可兩條腿哪跑得過四條腿。
羅傑追上隻是一劍就送他去見了撒旦。
羅傑緩緩停下馬,他稍許覺得有點不適,於是他扭頭四顧,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去想剛才的事。
他發現自己正好站在直道邊的巷口,他看到局勢已經大好。
軍官正在大喊:“給我搜,一家家地搜,一個都別放跑了!”
那個軍官發現了羅傑,他直接抽出劍駕馬衝過來。
羅傑突然意識到軍官不認識他。
他為了悄悄溜出城門,身上沒有任何表明身份的徽記。
他估計軍官肯定是把他當成了重要目標。畢竟一個騎著馬拿著劍,劍上還在滴血的不明身份者,理論上不會是小人物。
羅傑想開口表明身份,卻看到不遠處一個神聖羅馬帝國的使者正在城衛兵保護下撤離。
他改變了想法,他回轉馬頭在小巷子奔馳。
他想,要甩了軍官,要等跑遠點再和他說明身份。
那個軍官追進了小巷。
“禮物”看到有人追它,興奮地狂奔。羅傑知道它喜歡這種遊戲。
巷子昏暗幽深,拐著彎不知道通往何處,羅傑不敢大意,隻能全心全意駕馬。
突然眼前一空,原來已經跑出了小巷。
羅傑看到城牆,他知道自己跑上了沿著城牆的環城石磚道。
他看到北門處的火光,就駕馬跑過去。
斜刺另一個幽暗的巷子口突然竄出一匹馬,馬上是那個軍官,顯然他路況熟抄了近道。
軍官根本不給羅傑廢話的機會。
隻是寒光一閃,劍就到了羅傑眼前。
羅傑一個後仰,劍貼著他的鼻子揮了個空。
羅傑也不是好欺負的,他垂下拿著劍的手一拉。
“蚊子咬”在對方馬肚子上拉出一條淺淺的血痕,把對方馬鞍的係帶咬成兩截。
對方的馬吃了痛,猛地一顛。
軍官抓住馬鞍想穩住身子,結果抓著鬆了係帶的馬鞍整個倒了下去。
馬鞍並非隻有一根係帶,所以還是掛在馬脖子上。
羅傑知道馬是最不喜歡有東西這掛在它脖子上的,他看著那馬發了性子開始狂奔。
軍官的腳卡在馬蹬倉促間脫不開,被馬拖著在石磚道上拉出一溜火星。
羅傑想幸虧他穿了盔甲,要不然這下子非得丟了半條命不可。
羅傑不再理會軍官,他準備去匯合丹尼,但他已經搞不清楚自己是從哪個小巷子出來的了。
他可不敢沒頭沒腦地往黝黑如迷宮般的巷子鑽,他順著環城道趕馬去北門。
馬剛跑起來,斜刺一個黑黝黝的巷子口又竄出一匹馬。
羅傑提劍戒備。
羅傑看到那馬上是個阿拉伯裝扮的女人,裹著發絲的希賈布頭巾繞著脖子卻沒遮住臉。
昏暗中羅傑看不清楚對方的長相,隻覺得她的眼睛亮得像兩顆星星。
那女人的聲音很是清脆,她說:“幹得好!”
是阿拉伯語,羅傑能聽懂。
於是他用阿拉伯語回了句:“你好。”
巷子口又湧出十幾匹馬,把羅傑和那女人擁簇著,一起往北門跑。
羅傑見他們戴著金屬片直接鉚接拚成的頭盔,輕便的皮革製片甲式胸甲隻覆蓋了前身,腰間挎著彎刀而不是劍。
他知道這是阿拉伯戰士的裝束,顯然這些人和他不是一個陣營。
羅傑估計他們大概看到了他打倒軍官的一幕,所以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他想擺脫出去,但卻被裹挾著進退兩難,隻能和他們一起跑馬。
很快就到了北門口,這些戰士都拔出了刀。
有個大胡子一馬當先,割斷了一個沒來得及防備的城衛兵的喉嚨,縱馬撞飛另一個守門的。
又有幾個阿拉伯戰士衝上前,和那個大胡子一起對著留守城門的城衛兵大砍特砍。
另有幾個下馬去開城門。
羅傑見他們殺起人來果斷狠辣,而門口的城衛兵被抽調了大半,顯然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看看自己身邊拔刀警戒的阿拉伯戰士,就沒有冒然去和城衛兵匯合。
守門的城衛兵發出了警報,可那些四散開到處抓人的衛兵,又哪能及時趕回來。
零星來了幾個,也如同撲火的飛蛾,隻是給這些悍匪送人頭。
城門被打開了。
那女人呼喊一聲:“走!”
女人帶頭竄了出去,其餘的阿拉伯戰士便擁簇著一起往外竄,羅傑被裹挾著也隻能跟著跑。
他倒是想停下,可後麵的馬和刀不答應。
他回頭看到那個凶悍的大胡子斷後,一刀把一個靠前的追兵劈倒,然後拍馬趕了上來。
羅傑想著自己如果停下,會不會也被一刀劈了。
他這一猶豫,馬就跑出了城頭火把的光圈,和他們一起遁入了黑暗。
羅傑完全看不清路,但是他的馬卻被邊上的馬帶著一路飛奔。
他知道城外是阡陌縱橫的農田,很擔心會一跤摔在哪個溝。
可這些人似乎對路況極熟,時而直行時而拐彎,不帶半分猶豫,卻一直跑在路上。
等到他們馬速降下來,已經是到了盆地邊緣,踏上了盤山的小路。
羅傑再回頭看,巴勒莫北門口的火把小的如同點點燭光,丹尼的身影在火光中來回晃動著,即使隔了老遠,也能感受到他的徬徨和沮喪。
羅傑沒有呼喊,丹尼不可能比邊上的刀來得更快。
他也沒有回頭逃竄,黑暗中他隻會一頭栽倒在哪條溝,然後被這些對路況極熟的人追上割斷喉嚨。
大胡子跟在後麵,從他身上飄出的血腥味蓋過了海風的鹹。
於是羅傑隻能默默地跟著他們,在山道上轉著,轉著。
再回頭隻是黑影,再也找不到巴勒莫的火光。
黎明前這一行人到了一處非常簡易的臨時駐地,駐地有一批阿拉伯戰士駐守,羅傑看不清有多少。
這行騎馬的下馬休息,輪流做起了禱告。
羅傑也下了馬,隨便找了個樹幹靠著坐下。
他心中滿是懊悔,他知道人生往往做錯一個選擇就會天差地別,但他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出了問題,以至於會弄到現在這個地步。
他的命已經完全捏在別人手,他現在如同決鬥場落敗的奴隸,隻能無助地看著貴族的拇指。
一個聲音在他心嘲諷著:“知道豬是怎死的嗎?”
另一個弱小但是倔強的聲音反問:“如果我是‘紅豬’呢?”(注:宮崎駿《紅豬》)
這個弱小的聲音漸漸強大起來,最終完全占據了他的心神。
羅傑不再自怨自艾,他決定放手一搏。
他放出小耳朵,同時心開始盤算自己有什優勢。
他想,第一,自己身上沒有任何徽記,對方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似乎把他當成了自己人;第二,他懂阿拉伯語,小耳朵可以給他帶來情報;第三……
小耳朵突然打斷了他的思考,給了他提示。
“艾米拉公主,那個人是誰?”
“我也不知道,阿薩德,我隻是看到狗腿子軍官向他攻擊,被他打倒了。”
“艾米拉公主,我們不能輕易地相信一個外人,讓我來了結他吧。”
偷聽的羅傑一陣惡寒,他想,自己還沒想出第三條優勢,對方居然直接要下手了。
好在那個艾米拉公主給了他一線生機。
她說:“等我問問他是誰,再做決定吧。”
羅傑的大腦開始全速運轉,他必須給自己找一個合適的身份。
誠實的直報家名或許是這個時代騎士的普遍做法,這可以帶來一個榮譽的死亡,但這不符合羅傑的性格。
隨便報個名字毫無意義,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歹徒會很高興地幫他管理遺物。
羅傑突然意識到自己疏忽了一點,“公主”,那人叫她公主,這是一個線索,她到底是哪個公主?
腦子名偵探羅傑小五郎跳了出來,他對羅傑說:我不會讓你死的,我要讓你明白你犯了多大的錯誤。
羅傑謙虛地承認了自己的不足,他說:請無論如何幫幫忙吧。
羅傑小五郎自信地回答:隻要打個盹,什問題都能解決!啊哈哈哈哈!
羅傑“啪”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讓一夜沒睡的腦子恢複了清醒。
然後,他開始認真地分析起來。
在阿拉伯世界,公主是很多的。每一個酋長或者統治一塊地區的埃米爾,他們的女兒都可以叫公主。
海對麵的非洲有的是公主,但她們沒理由過來。
西西在老爹完成統一後,似乎就沒有埃米爾了,但如果是遺腹女的話?
羅傑開始扳手指頭,最後一個埃米爾應該是伊本·哈穆德,在18年前投降老爹的,皈依了天主,作為自己手下的男爵在卡拉布亞有個莊園。
伊本·哈穆德參加過自己的洗禮,前幾天他還派人來信,說明了自己年老身體不適,無法過來參加承爵儀式,並在信宣誓效忠。
那個女人聽聲音並不老,如果是伊本·哈穆德18年前生的女兒,年齡倒是配得上,但她應該沒理由跑來反對自己。
再往前就是30年前投降的錫拉庫薩和37年前投降的巴勒莫。
羅傑竭盡全力地壓榨著自己的腦細胞,他必須在天亮之前搞明白,想好怎和他們說話。
有時候,
生還是死,隻是一句話。
為了活命,羅傑絞盡腦汁,把從父親、母親、以及所有認識的人曾經說起過的相關信息都擠了出來,他拚湊出了當時的情景:
大概30年前,老爹征服錫拉庫薩的過程中,經曆了一次海戰。
錫拉庫薩的埃米爾親自指揮戰船,但不幸從船上落入水中,手下驚恐失措,還沒來得及施救,他便已經被盔甲拽入水底。
錫拉庫薩抵抗了數天,但失去了埃米爾,當地軍民無心殊死一搏,最後選擇投降。
老爹提出了寬裕的條件,隻是要求錫拉庫薩接受諾曼人的統治,其他沒有太大改變,***也能享有宗教信仰自由。
羅傑想,錫拉庫薩的埃米爾戰死後明顯沒有接任者,他的妻子和子女倒是有時間逃走或潛藏。
但他想,即使是錫拉庫薩埃米爾的遺腹女,年齡也在30歲,眼前這個公主沒有這大。
羅傑又開始搜刮記憶。
37年前,老爹在一次出擊時落入巴勒莫柏柏爾人殘餘勢力的埋伏,對手仗著人多勢眾,要求老爹投降。
但老爹選擇進攻,在騎兵數次衝擊後消滅了敵人。
隨後老爹充分利用這場勝利,打起了心理戰,他用敵人的血寫信,詳細描述戰果,並用敵人的飛鴿傳送到巴勒莫。
接著老爹親自率軍攻城,而大伯羅伯特的艦隊也在巴勒莫港口外嚴陣以待。
麵對如此陣勢,這座城市沒支持幾天,就由城的長老出城遞交了城門的鑰匙表示投降。
老爹提出的條件同樣很寬裕,他也隻是要求巴勒莫接受諾曼人的統治,其他沒有太大改變,***也能享有宗教信仰自由。
羅傑想,這個過程中完全沒有巴勒莫埃米爾王宮的身影,他們既沒有投降,也沒有在城市投降後遭到清算。
他想,是否可以理解為在城市投降前的幾天,巴勒莫埃米爾已經在支持者的幫助下逃了出去,或者在支持者的幫助下藏在巴勒莫城。
總之,這支巴勒莫王族應該是留存下來了,而這個公主也應該是巴勒莫埃米爾在潛逃的時候生下的。這樣算的話,公主的年齡就對得上了。
羅傑繼續想,他的老爹以及後來掌權的阿德萊德,一直坐鎮西西與南意大利的門戶墨西拿,而且他們對船隊掌控很嚴。
這個公主不可能跑出西西,很可能一直都在西西的阿拉伯人區域潛藏。
羅傑的心於是有了底,這是一個在顛沛流離的潛逃生涯中出生和長大的公主,他想好了對策。
天剛泛白,艾米拉公主就帶著手下圍上了羅傑。
羅傑看清了這個公主,他差點忘了呼吸。
她大約十八九歲,身材嬌小和他差不多高,穿著和其他人一樣款式但是改小的盔甲,胸口包裹得鼓鼓囊囊。
她的麵孔柔嫩,如同剝了殼的雞蛋。
她的睫毛很長,忽閃忽閃像頭萌萌的小駱駝。
她的眼睛清澈,如同兩汪清泉。
她的嘴唇紅潤光澤,整齊潔白的貝齒忽隱忽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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