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十月節(8)

類別:未分類 作者:(美)托馬斯·沃爾夫 本章:第358章 十月節(8)

    “托馬斯·沃爾夫係列(套裝共3冊)(天使,望故鄉+時間與河流+網與石) 書海閣(w)”

    現在,那種陌生感煙消雲散了,再也沒有隔閡了。他們在一起邊吃邊喝邊談話。蒙克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又烈又冷的啤酒,酒勁開始上頭,他變得興致高昂,非常開心。他無所畏懼地說著蹩腳的德語。海因希不時地提示他,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他感到自己永遠了解了這些人。那個長著漂亮臉蛋、笑盈盈的年輕姑娘很急切地打聽他是誰,是幹什的。他想逗她玩,所以不肯說實話,於是說了一大堆事情——說他是做生意的,是挪威人,是澳大利亞人,是木匠,是水手,他想到什就說什。海因希麵帶微笑幫他說話,縱容他的挑逗行為。而那位姑娘則緊扣雙手,快樂地大叫:“不對,”她知道他是幹什的,說他是藝術家、畫家,是一個有創造力的人。她和其他幾位都看著海因希,問他是不是這樣。他麵帶微笑半低著頭說蒙克不是畫家而是作家——並稱蒙克為詩人。這時,所有人都肯定地點了點頭,那位姑娘再次緊扣雙手,大聲說她知道了。接著,他們繼續喝起來酒,再次把手挽在一起,挽成了一圈,搖擺著身體。這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人們開始離去。他們也站起身準備離開,他們一行六人——那位姑娘、另一位姑娘、和她們一起的兩位小夥、海因希和蒙克,全都夾在歌唱、歡快的人群中走出了大廳,他們手挽著手,高唱著歌,穿過了人群。最後,蒙克和海因希離開了他們。這四個來自芸芸眾生,來自德國中心的年輕人,蒙克今後再也見不到他們了。這四個人,還有那位女孩快樂、泛著酒紅的笑臉。他們告別了他們,連對方的名字都沒有問。他們離開了他們,失去了他們,心懷溫暖、友愛和溫情。

    蒙克和海因希離開了他們,他們開始各自上路。遊樂場的喧囂和吵鬧聲在他們身後漸漸消散,最後變成一大片遙遠而模糊的嗡嗡聲。此刻,他們相互攙扶著對方,再次來到了火車站,來到了慕尼黑的古老心髒。他們穿過卡爾廣場,很快就來到了位於特雷薩大街的住所。

    然而,他們並不覺得疲倦,他們還不打算進去。烈性啤酒的氣味、友誼和溫情的氣味已經融入了他們的大腦和心靈。他們知道這是一種難能可貴的東西,迸發著神奇和快樂的魔力,它終將結束,他們都不願看著它消失。

    這是一個歡快的夜晚,空氣清冷,寒意陣陣,街頭空蕩蕩的。遠處,巨大遊樂園的嗡嗡聲聽起來遙遠、模糊、起起伏伏,宛如時間,宛如永的呢喃。天空萬無雲,星光燦爛,一輪明月高掛在蒼穹之上。他們在住處逗留了一陣,然後十分默契地離開了。他們沿著街道一路步行,來到了巨大、寂靜、月光朗照的古老的美術館前麵。他們穿過那,走進了一片空地。他們在那來回踱步,腳步踩在幹淨的石路上,發出清脆的嘎吱聲。他們手挽著手,邊走邊唱,一起歡笑。

    “詩人,不錯,”海因希大聲說道,然後歡喜地看著明月,“詩人,沒錯!”他再次大聲說道,“這些人都不認識你,他們說你是詩人。那你就是詩人。”

    在月光下,他孤獨、布滿傷疤和麻子的臉上洋溢著快樂的神情。他們在街頭不停地走著,內心湧起一份珍貴、難以表達的情感,感受到一個他們必須看清的隱形世界,一個必須觸摸到的無形世界,一個充滿溫暖和歡樂、即將迎來幸福、極其歡快的世界,這個世界即將屬於他們。他們在街頭不停地走著。在月光盈盈、清冷的夜空中,街頭一片寂靜。門窗全都緊閉著。從遠處傳來遊樂場最後、輕微的嗡嗡聲。他們朝住處走去。

    Chapter48醫院

    深夜,他躺在病床上,仰望著天花板,形容憔悴,傾聽著花園的雨聲。雨水落在濕漉漉的枯葉上發出輕柔而持續的響聲,除此之外一片寂靜。一切顯得沉悶而單調;他毫無倦意,靜靜地躺在床上,傾聽雨打枯葉的聲音。這一切就像令人厭煩的時間,就像沒有希望的等待。

    接著,出現了片刻的沉寂,透過雨幕傳來遙遠遊樂園的喧鬧聲。斷斷續續的音樂和狂歡的喧囂穿過秋雨傳來,在慵懶中忽高忽低,時而響亮時而沙沙作響,時起時伏,時隱時現。緊接著又開始下起雨來,有時候,在深夜人靜之際,在花園的牆外會傳來人們的談話聲和嘶啞的笑聲,那是回家者發出的聲音。他靜靜地躺在床上,傾聽著雨聲。

    這到底是怎回事?他做了什事?他的回憶十分模糊、混亂,就像部分遺忘、部分憶起的噩夢碎片。他知道自己又去了一趟遊樂園,喝了一杯又一杯烈性、冰涼的十月啤酒,酒勁上了頭,到後來他周圍上千個醉醺醺的臉龐都變成了瘋狂、幽靈般的形象。他再次回想起人們離開酒桌時的喧鬧和混亂,他們手挽著手,高舉著酒杯,富有節奏地一邊搖擺一邊高喊:“幹杯!”在那個寬敞、昏暗的大廳,人們手挽手圍成了一圈,邊搖邊喊邊唱;他又想起了在蠻荒時代的黑暗森林遇見的野人的麵部形象;那種突如其來的恐懼使他大為驚慌。他不明白當時發生了什事。在他酒醉後產生的恐懼中,他是否搖搖晃晃地拿他的酒杯砸了他身邊那位笨重家夥的醜惡麵孔和紅色的豬眼睛?他不知道,不過他確實和他們幹了一仗,拿巨大的酒杯砸了對方,揮刀搏擊,借酒勁突然發了怒。現在,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的腦袋纏著繃帶;他仰麵躺在床上,靜聽著,靜聽著外麵的雨聲。

    雨水從屋頂流下來,然後分岔、流走,他傾聽著雨聲,想起了遊樂園燈火閃爍的建築物:在室內,人們大吃大喝,又唱又跳,他們因熱火朝天的氣氛而紅光滿麵;在戶外,成千上萬雙腳踩過那些混亂不堪、布滿泥濘的小路和通道。一隻大鍾莊嚴、親切地敲打著塵世的時間,秋雨為他攜來鍾聲和幻影般的消息,為他捎來的消息屬於人類經曆過的另一種時間。此刻的生者在另一刻更接近死亡;不管這是否就是自己周圍那個古老、永的大地——此處黑暗中那個野獸般的古老大地正毫不疲倦地狂飲落在它身上的雨水——他並不清楚,但是他猛然間發現,所有人的生命就像大地伸入光陰流水的細小舌頭;在黑暗中,在夜,這個大地之舌會在潮水中不間斷、持續地破碎,均勻地融解在黑暗的水流中。

    他躺在床上仰望著天花板,房門悄然打開了,進來了一位護士,她身穿護士服和幹淨的亞麻布衣,護士帽子上有兩個大大的帽翼,漿洗得潔白而幹淨。她是來查看他的病情的。她嬌小白皙的麵容罩在那頂聖潔的帽子下,在衣服的映襯下閃爍著令人吃驚、近乎粗野的直率。在罩燈昏暗的光芒下,她來去都悄無聲息,仿佛鬼魅來尋他,他不禁對她心生恐懼之意。

    但是此刻他盯著她看,發現她的臉龐純淨而嬌嫩。那是一張漂亮的麵孔,但是在男人眼中那張臉上沒有慈悲,沒有愛意,也沒有情感。她的心靈和感情都十分神聖,並且和上天的選民生活在一起。她像一個活在世上的幻影和流浪者。傷者的鮮血、受難者的苦痛、悲哀者的哭泣、垂死之人的恐怖,都不會使她心狠,也不會使她產生憐憫之情。她不會像他那樣為人類的死亡而悲痛,因為他眼中的死就是她眼中的生,他眼中希望、快樂和幸福的結束在她看來就意味著希望、快樂和幸福的開始。

    她把冰涼的手搭在他的額頭上,對他說了幾句他沒聽明白的話,然後就離開了。

    當他來到這個診所時,葛哈姆哈特·貝克爾檢查了他的頭部,發現頭顱左側有兩處傷口。每處傷口大約有一寸半長,交叉形成一個X形,他吩咐助手剪掉了傷口旁邊的頭發,助手照做了。因此在蒙克長著濃密頭發的腦袋上斜斜地多了一個茶碟大小的禿斑,煞是滑稽。

    剛開始,葛哈姆哈特·貝克爾粗手粗腳地觸摸和壓捏著他的頭部,蒙克認為他後腦的濃密頭發下還有一處較小的傷口,但是醫生檢查後沒有發現。這位醫生很有名氣,他的態度十分專斷,而且跟蒙克說話時言語粗暴,不屑一顧。因此,蒙克就沒再說什,隻好服從了他的權威,也服從了人類的那種天然傾向——通過忽略來避免麻煩。

    他的傷並沒有什大礙,他的擔憂隻是他陰暗的想象導致的幻影,現在他明白這一點了,他流了很多血,但是他的傷口已經開始愈合了,他的頭發也遲早會長出來,蓋住頭上的傷口,最後他的傷口唯一可見的印記就是鼻子被打歪了,鼻尖有一點小小的傷疤。

    因此在這深夜,他無事可幹,隻能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病房四壁雪白,有一張病床、一個床頭櫃、一盞台燈、一個梳妝台,還有一把椅子。牆壁高而堅固,天花板也一樣雪白,就像空茫的時光和記憶,每一樣東西都很幹淨。晚上,當床頭的台燈亮著時,就會看見門的上方掛著一個木頭的十字架,上麵用釘子釘著痛苦的耶穌像,他的雙手、伸展的雙腳都被釘子釘著,他的肋骨幹癟、大腿扭曲、麵容憔悴。這個形象令人心生無限的同情。他看起來如此饑餓,如此痛苦,如此令人心碎,這和他本人的寬容和仁慈形成了一個似是而非的悖論。

    接著,這種無聊、漫長的等待終於使他失去了耐心。他在硬邦邦的床單上輾轉反側,捶打著枕頭,踢開了被子,大聲詛咒著那個傾斜、堅硬且不舒服的床墊,因為他的上身總會向一側滑去。他用手指摸著剃掉了頭發、帶傷的部位,撫摸著結痂的傷疤,手指伸到繃帶下麵,詛咒該剪的頭發沒有剪掉,時而又會詛咒不該剪的頭發被他們剪掉了。他的內心突然湧起一股莫名而衝動的怒火,他搖晃著站起來,大步跨到門邊,衝著沉睡、寂靜的走廊喊道:

    “約翰!……約翰!約翰!”

    這時,約翰會一瘸一跛地穿過綠色的走廊匆匆走來。他一瘸一拐的動作同樣令蒙克大為光火,因為貝克爾跛足的樣子和他一模一樣,他是貝克爾的勤雜工,兩人的腳部都有傷——都是同一隻腳,跛得一模一樣,“他們都是跛子嗎?”蒙克想,這種想法使他怒不可遏。

    “約翰。”

    他一瘸一拐地走來了。他有一張寬闊、棕色的臉龐,寬大的鼻子,相貌平平,滿嘴牢騷和抱怨,露出迷茫的關切:

    “怎回事?”

    “繃帶。”

    “啊!”他看了看,然後用責備的語氣說,“你動了繃帶!”

    “我還有傷口!你瞧!你轉告貝克爾大夫,有一處傷口他沒有發現。”他把手指搭在傷口上,指給他看。

    他摸了摸,然後搖著頭笑著說:

    “不,隻是繃帶挪動了的緣故!”約翰說。

    “我告訴你我有傷!”蒙克大聲叫起來。

    輕快的高跟鞋踩在綠色的走廊上,她樸素的麵容罩在帶有巨大帽翼的護士帽下,值夜班的護士長進來了:

    “怎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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