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雞焉用牛刀?既然你想看我用劍,那我便借兩把劍來讓你看看好了。”
眾修士原本正與這瘋長的野草鬥得厲害,各式術法轟得此處五光十色,雷鳴陣陣。
但在孟軻這一句話後,全場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那些本在掙紮的修士齊刷刷停下了手,看向了安坐原地的孟軻。
這其中也包括了孟軻的一眾親傳弟子。
孟軻略有薄名,但這薄名全在他的一張嘴,卻從無別人見他出手過。
很多人都以為孟軻沒有修為。
這其實並不罕見。
百家之中,也有不少人自覺天賦精力有限,不能魚與熊掌兼得,故而為了專注於學問,而放棄了修行。
這類人並不會因為身無修為就遭到修行者的鄙視,反而因為這種艱難的取舍更容易受到他人的認可。而且能有此魄力之人,在學問一道上的建樹通常也大多不小。
可聽著孟軻此時的話,看著孟軻此時一臉平靜的表情,這竟然讓不少人心中升起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期盼。
也許這位脾氣不太好的小老頭其實是個隱藏的絕世高手?
不少人傳音問起了那幾個孟軻的親傳弟子。
萬章被問得最多,但他卻隻是淡淡笑笑,什話都沒說。
孟軻到底是不是個隱藏很深的絕世高手的事情,別人不知道,他這個弟子也同樣不知道。
不隻是他,他們一眾師兄弟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清楚。
事實上,在萬章的了解中,孟軻一直是個沒有任何修為之人。
哪有修士喝了不到斤把酒就會酩酊大醉,屢次三番睡在野外,還因為吹風屢屢染上風寒的?
萬章此前並不擅長醫術,但孟軻病的次數多了,他自然就慢慢的學會了。
這也是逼不得已之事。
孟軻出身一般,家中並無什餘財。雖說他弟子眾多,但他對待門下弟子,不管貧富貴賤,通通一視同仁,束侑隻按照最基本的一年兩條臘肉收取。
這等學費自然是不能養家糊口的。事實上,孟軻也並不以束侑為生,他的主要收入來源其實是其家的田地。
說出來很多人或許都不信,這個脾氣很暴躁的小老頭在種地上其實是一把好手。反正萬章沒見過比孟軻更了解莊稼習性的人。
萬章以前經常覺得,孟軻其實入錯了門。若是孟軻當初入的農家,此刻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不上不下。
但種地這種看天吃飯的活計又能掙幾個錢?
即便孟軻精於種地,用同等的土地能夠種出別多人多出一倍有餘的糧食,可那些多出的糧食除了果腹之外,釀些濁酒便也所剩不多了。
連吃飯都隻是勉強,孟軻又哪來的錢糧用作修行?
孟軻此前一直是這覺得的,但是今天孟軻的表現卻讓他有些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
老師此刻的自信究竟從何而來?
萬章忽然想起了講學之前發生的事。
之前小老頭提出講學如期舉行的時候,遭到了所有弟子的強烈反對。
小老頭並不是第一次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了。
但是以往這個老頭很少一意孤行,幾個弟子輪番勸勸,也就服軟了。
可這一次,這個小老頭卻一反常態,無論誰來當這個說客,全都一律打回。誰說就教訓誰。
眾弟子沒法子,隻能眼睜睜看著小老頭做傻事。
難道老師真的有什秘密後手?
可什樣的後手才能夠抵擋得了一位疑似大羅金仙境的修士?
“借劍?”
敖青背著手,步調不變,微微挑了下眉毛,同時心暗自思忖:“這便是這家夥的仰仗?到底借的是什樣的劍,才能給予他如此大的勇氣?”
敖青在心中默默將修行界有名的用劍的人都過了一遍。但他想不到誰能與眼前的孟軻扯上關係。
一時想不到,敖青也就沒再多想。
反正他沒聽過有誰僅憑一柄佩劍就妄圖與他相抗衡。
他的大羅金仙境來得有些取巧,是繼承了世代青龍留下的遺產。
可無論如何,他畢竟是個大羅金仙境。
特別是今天還是二月二,是他的主場日子。
不管這些人族埋下的暗手為何,哪怕就真的藏有不止一個大羅金仙境的修士,他也不懼。
這才是他今日以千金之軀卻親自犯險的真正依仗。
“我倒是有些好奇,孟先生借的到底是誰的劍?又要如何殺我?”
孟軻對此倒是很坦然:“我是找莊周先生借的劍。”
“莊周?”
一聽到這個名字,旁觀的眾人紛紛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一位道家子弟更是喜笑顏開道:“原來有莊子他老人家壓陣。”
莊周之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偌大人族,道家為尊。而道家之中,又以老莊為尊。
敖青腳下也停滯了不到一息時間。
人族之中,能被他記在心上的人不多。而這位莊周,便是其中一位。
莊周的修為是個迷,沒有誰清楚。
但對方表現出來的神通,卻足以讓所有人為之側目。
莊周憑借一篇逍遙遊,朝遊北海暮蒼梧,絕對是人間最自由的人。
也因為這種神通,幾乎不可能有人能夠抓得住莊周,而一個抓不住的對手,又如何與之對敵?反之,莊周卻可以憑借逍遙遊隨時出現在你麵前,在你吃飯睡覺甚至行敦倫之事時向你展開襲擊。
隻憑這一手,莊周要是行刺客之事,那無疑是天地間最可怕的刺客。
而除了這篇逍遙遊之外,莊周還有一記夢蝶之法,名聲在外。
曾有一隻夏蟲聽道尊講道,幸有所得,成為大修行者,距離登仙不過一步之遙。它不滿於莊周在文章中貶低自己的種族,便去找莊周理論。
兩人見麵後卻沒有動手,至於兩人說了什,外人也不甚清楚。
反正那夏蟲聽了莊周一番話後,便麵帶迷茫之色離開了,就此也銷聲匿跡。
而等過了約百年時間,這隻夏蟲再次出現時,卻變成了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甚至因此突破瓶頸,褪去凡身,打破了生死桎梏。
這隻曾經的夏蟲,如今的蝶仙出關後便留在了莊周身邊。再加上那隻鯤鵬。
莊周出現,就意味著至少三位仙人境修士的出現。
特別是那隻鯤鵬,作為洪荒異種,它之威能,即便不是大羅金仙,恐怕也相去不遠。
如果說真的是莊周埋伏在一旁,那孟軻的有恃無恐便得到了解釋。但敖青又怎都覺得不對,莊周、強則強矣,但性子卻古怪,向來我行我素,極少理會人間事,今天又怎會一反常態?
敖青片刻失神後,又立刻歸守本心。
不管來者是何人,即便是真的莊周來了,那又如何?
莊周可怕,難道他這個大羅金仙就是吃素的。
他微微一笑:“哦?恕在下孤陋寡聞,未曾聽過莊周先生也用劍?”
孟軻點頭道:“莊周先生曾有說劍一文。”
一聽“說劍”二字,敖青心中立刻便閃現出了關於這一文中提到的三把劍。
天子劍。諸侯劍。庶人劍。
而幾乎立刻的,他便低頭將視線轉向了腳下。
就在一處相對安靜的角落,有一執劍兵家修士,蓬頭突髻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
那兵家修士本來正與被敖青催發的草木糾纏,待敖青望向他後,他似乎感應到了一般,也抬起了頭,與敖青對上了眼。
從那眼神中,敖青沒有發現任何的恐慌或緊張的情緒。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敖青便對之出了手。
寧殺錯,莫放過。
他不出手則矣,一出手便是攜風雷之勢。
一道綠光脫手而出,直中那疑似庶人劍的兵家修士氣海,同時敖青手中掐訣,催動靈氣,那道綠光瞬間炸裂,於那修士體內瞬間長成一株一丈高的古怪樹木。
此木樣貌古怪,沒有樹葉,周身滿是皴裂鱗片,蒼然虯勁,宛若一老朽垂死之龍。
那兵家修士整個身體被這古怪樹木撐住,如同衣架上的衣物,動彈不得。
敖青心中這才稍定。
他剛才祭出的這枚種子,乃是他的殺手之一。
這是一種寄生樹木,尤其嗜好吸食血液靈氣。一旦被其寄生,哪怕生命力強悍如真龍,也會被切斷生命力。
是以這種樹木在龍族內部又被稱為斬龍台,專門用來懲罰那些犯了族規的族人。
不管這個兵家修士究竟是何身份,一旦被斬龍台寄生,十成實力至少去了一半,而且會隨著斬龍台的吞噬變得越加虛弱。
斬龍台汲取到靈氣十足的血液,立刻旺盛生長起來,將那兵家修士整個身體撐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白生生的骨頭也都裸露在外。
而就在這時,那男兒身的兵家修士卻突然發出了女聲:“姓敖的,你趕快放了我!”
隨著兵家修士的言語,他的身體忽然發生了變化,變成了一隻色彩斑斕的巨鳥。
鴻前,麟後,蛇首,魚尾,龍紋,龜身,燕頷,雞喙,駢翼。
首載德,頂揭義,背負仁,心抱忠,翼夾信,足履正。
敖青愕然。
這哪是什兵家修士,分明是一隻血統純正的鳳凰。
敖青不但認識這隻鳳凰,還很熟悉。
因為這隻鳳凰名為凰九,正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
敖青轉頭看向孟軻,孟軻笑意盈盈,手持水囊,遙遙敬了他一下。
敖青哪還不知道,自己這是上了眼前這個人族的當。
對方肯定是提前知道了凰九偽裝成人族的模樣混了進來,這才以言語相激,逼自己悍然出手。
而現在的局麵也確實讓敖青陡然變得被動起來。
他這一出手,沒有擊殺人族不說,反倒傷到了凰九,一旦處理不好,這不旦立不了威,反而會成為一個巨大的笑柄。
那鳳凰見敖青沉默不語,頓時急了,撲騰著血肉模糊的雙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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