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中)

類別:未分類 作者:歸去閑人 本章:結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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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督府中, 此刻卻是劍拔弩張。

    仆婦稟報的消息很快送到了章孝溫的跟前,那位起初沒在意,過了片刻又覺得不太對勁。仆婦說周令淵嚷嚷著要去賞梅, 是醉糊塗了胡言亂語, 章孝溫卻很清楚晚飯時舅甥倆喝了多少酒——以周令淵的酒量, 不至於沉醉。

    那,賞梅極可能是托辭!

    魏鸞畢竟是他拿來要挾盛煜的利器,比多少死士猛將還管用, 章孝溫哪能疏忽?向來英雄難過美人關,尤其是周令淵這般情種,在石榴裙下待得久了, 溫柔鄉最能搖動男人的心誌, 誰知他會不會回心轉意, 偏向魏鸞?

    一念至此, 章孝溫當即命人去後院梅林。

    很快有了消息,梅林並無蹤跡。

    章孝溫聞言疑心頓起。

    為免大張旗鼓鬧得太過難看,遂命人在以緝拿盜賊為由在都督府四處搜查,而後傳令府門各處,不許人隨意出入。過了會兒又覺得不夠穩妥, 遂派數名親信往各處城門傳信,隻說太子及近侍的令牌遺失, 如今下落不明, 若有人持此令牌出入,務必扣押。

    數人奉命而出, 各自飛馳向城門。

    這些人皆是都督府有頭有臉的隨從, 既是奉命行事, 疾馳時便無半分顧忌, 比盛煜等偷摸潛行的人快得多。且魏鸞潛出都督府、換裝後走至巷口耽誤了些功夫,是以哪怕傳令之人動身稍晚,卻也沒落下太多。

    往西邊安昌門傳令的人名叫陸鳴,疾馳過去時,遠遠便見有人在城門口駐馬,而守城的兵將剛開了半扇城門,欲給他們放行。

    陸鳴大驚,高聲道:“慢著!”

    響亮的聲音劃破夜色,清晰傳至城門口,那守將甚是戒備,當即命人暫緩放行。周遭眾人亦手按劍柄,警惕的目光齊刷刷投向身著鎧甲的盛煜和魏鸞。

    魏鸞執韁的手不由握緊。

    比起盛煜的久經風浪、處變不驚,她畢竟自幼養在閨中,嫁進曲園之前,更不曾經曆過半分凶險。像今晚這樣喬裝改扮,大搖大擺地走到敵營軍將跟前,試圖蒙混過關,更是想都沒想過的。

    若不是有盛煜在側,她怕是早就露了馬腳。

    即便如此,腦海的弦也是緊繃著的。

    等那人的厲喝傳來,她下意識回望,便看到長街拐角處有人縱馬而來,分明是阻攔放行。最擔心的事忽而發生,腦海嗡的一聲響,竭力按捺的心跳也霎時急促。她盡量不讓臉上起波瀾,隻望向身側的盛煜。

    城門口火把熊熊,盛煜神色沉肅。

    聽到厲喝的那一瞬,他便知事情不妙。

    若換作平常,城門既已半開,他定會縱馬衝出去,即使遇到些許阻攔,憑他的身手仍可強行衝出重圍。便是對方放箭追殺,亦可竭力脫身。但此刻他的身邊有魏鸞,她身上除了這身鎧甲外再無防護,一旦兩人強衝,對方必會放亂箭射殺。

    在縱馬衝出弓箭射程之前,背後門戶大開,定會九死一生。

    她應付不了險境。

    而城門口的重兵圍困之下,他想護魏鸞周全,亦極為艱難。

    權衡轉瞬而定,盛煜二十餘年踏血而行,早就練出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的城府。遂隻微露詫色,回頭望了一眼,手穩穩握住韁繩,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隻在陸鳴馳馬近前時,將他上下打量。

    陸鳴久在肅州,並不認識稍加喬裝的盛煜,更不認識魏鸞。

    ——她進都督府後,始終被困在周令淵的住處,見章孝溫父子也是在女眷住的內院,陸鳴有軍職在身,自然無緣得見。

    寒冷夜風,駿馬打著響鼻,噴出團團白霧。

    陸鳴朝守將拱手,道:“都督有令,今夜有賊人闖入城中,城門務必戒嚴,不得隨意放人出入。太子殿下的令牌已被賊人盜走,凡持此令牌這,一律扣押,不許放行。”說罷,亮出了腰間的令牌。

    守將聞言,霎時色變。

    他根本無需驗看陸鳴手的令牌,因此人常在章孝溫左右,他認得這張臉。而眼前欲持令牌出入的這兩人……好巧不巧,手拿的就是太子殿下的令牌。他既在看守城門之位,對各色令牌熟悉之極。

    遂悍然拔刀,徑直指向盛煜,怒道:“狗賊,還不束手就擒!”

    隨著他一聲令下,周遭兵士亦紛紛舉起長矛。

    盛煜麵不更色,冷冷瞥了他一眼。

    而後,他將目光挪向陸鳴。

    “是都督的命令,還是他陳鼎的命令?”盛煜的聲音冷沉而穩重,仿佛絲毫不覺得意外,“庭州出了個狄肅,憑著昔年戰功接手鎮國公的權柄,陳鼎難道是想效法狄肅,趁著幾位公子都在前線,戰事未競就奪權自立?”

    他口中的陳鼎,是章孝溫手下最得力的悍將。

    而章孝溫膝下的兒子,除了章維之外,確實都已被派往牽線帶兵打仗。

    玄鏡司消息靈通,即使探不到涼城內的動靜,於別處的情形卻能探得分明。而陳鼎在肅州的分量人盡皆知,在起兵殺伐之前,盛煜就已探得分明。這話問出來,說得跟真的似的,那守將臉上明顯一愣。

    陸鳴瞪目微怒,斥道:“都督親自命我傳令,豈會有假!”

    “可有信物?”盛煜道。

    陸鳴嗤笑,“荒唐!我有令牌在身,時常隨都督出入,他也認得我,要什信物!”

    這回輪到盛煜嗤笑,肅然神情添幾分冷嘲,仿佛輕易戳穿謊言後的不屑。他再度掏出周令淵的令牌,沉聲道:“太子殿下住在都督府,有重兵守衛,賊人哪有本事潛入其中,盜走令牌?真有那手段,偷走都督或是哪位將軍的令牌,豈不更有用?你是瞧不起都督府的防衛,還是瞧不起旁人的腦子?”

    不等陸鳴反駁,續道:“他將這隨身令牌交予我,是有重托,命我即刻出城送信。至於你,若扣押的命令出自都督,豈會隻有空口白牙的兩句話?”

    說罷,又將目光投向守將。

    “陳鼎狗膽包天,欲圖不軌,太子吩咐的事十萬火急,何去何從,你想清楚!”

    話到末尾,神情語氣已隱露威懾。

    那守將橫刀站在城門口,聽得心驚肉跳。

    軍中奪權之事,他不是沒聽說過。陳鼎是肅州極有資曆的老將,在軍中威望甚高,涼城如今又隻有章孝溫父子,盛煜所說那些話聽著便令人心驚。麵前兩人各執一詞,他倉促間無從證實,隻能竭力分辨。

    憑言辭信物來看,陸鳴確實可疑。

    都督府是重兵守衛之地,太子殿下更是深得都督擁護之人,如今的涼城連隻多的蒼蠅都飛不進來,賊人哪有本事潛入都督府,盜走太子的令牌?若真如此,都督府早該命人四處緝拿盜匪,又怎會傳來一道隻扣押令牌的命令?

    今夜的涼城風平浪靜,難道那賊人盜取令牌,就是為混出城門?

    那實在大材小用!

    更何況,他覺得眼前這男的不太像賊人。

    身姿端穩、氣度威儀,講話極有條理,比跟在都督身邊的陸鳴要讓人矚目得多。也隻有得太子信重,曾在東宮京城曆練過的人,才能有這般氣度。是以,說太子將令牌親自交在他手,是極可信的。

    而若他所言屬實,太子傳令定是為給都督助力。

    他是章氏麾下的將士,自須效忠主將。

    至於另一位……

    守將作難地看向陸鳴。

    他久負監門之責,目光銳利,城府卻有限。這般猶豫之間,曲折心思幾乎都寫在了臉上。

    盛煜眉頭微動。

    顯然,這位監門小將是聽進去了他的話,否則早該動手了。

    既然對方起疑,他就好辦得多了——按晉城前跟趙峻的約定,此刻都督府應在醞釀風雨。他若能說動對方開城門最好,即使對方謹慎不敢決斷,隻消竭力拖延,等都督府鬧起來,監門小將打死都想不到玄鏡司頭上,隻能聽信陳鼎奪權的鬼話。

    就如今肅州這情勢,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敢倒向陳鼎。

    而他要做的,便是竭力說服對方。

    這般真假摻半迷惑對方的手段,於盛煜而言並非難事。

    他朝魏鸞遞了個稍安勿躁的眼色,才欲將話鋒刺向陸鳴,忽聽遠處有蹄聲傳來,詫然望過去,便見昏暗長街上,有道人影策馬而來。比起陸鳴的鋒芒畢露,他來得安靜,單薄的身形看起來也不像武將。

    盛煜凝目,試圖推測對方的身份。

    魏鸞卻已從那身形瞧出來了——是周令淵。

    ……

    將魏鸞交給魏知非後,周令淵仍覺得不太踏實。

    畢竟,魏知非能出入都督府,是憑著旁人並不知曉的隱秘小道,這當中摻雜了太多僥幸,全憑隱藏行蹤,不驚動旁人。但想要走出涼城,卻是半點都沒法隱藏的,涼城的城牆上就算有漏洞,也早在巡防後賭上了,兄妹倆唯有憑著令牌出城。

    周令淵對此沒有十足的把握。

    畢竟,這是在深夜,又逢戰時。

    他之所以說從西城門出,是因那離都督府更近,可更早脫身,除此而外,他與監門守將並無私交。而一旦兄妹倆稍有差池,魏鸞不慎落回章氏手中,他已不畏生死,她的下場卻可想而知。

    周令淵思來想去,終是決定親自瞧瞧。

    ——若魏鸞碰見麻煩,他可憑著太子這空中樓閣般的身份設法相助,若一切順利,他親眼看著她出了涼城這虎狼窩,也能徹底放心。

    遂悄然出了都督府。

    彼時章孝溫還在等梅林那邊的消息,尚未下令封了府門。

    周令淵走的是正街,早早到了城門附近。

    等了好半天,兩匹馬終於現身。

    即使夜色昏暗,他也很快認出了魏鸞。而至於旁邊那人,周令淵看得出那身形應不是魏知非,疑竇叢生時,卻沒貿然現身,隻遠遠觀望。隻等兩人走近火光照亮的城門,周令淵才憑著身形氣度,認出那是盛煜。

    盛煜竟也潛入了涼城?

    驚詫轉瞬即逝,很快歸於無奈。

    魏鸞不止是魏知非的妹妹,更是盛煜的妻子,事關性命,魏知非帶上妹夫一道潛入,似乎也無需大驚小怪。隻要她能安然脫身,旁的都不過細枝末節。而世事變幻,時過境遷,從前他執意想留在身邊的心上人,如今終還是去了盛煜身邊。

    他曾揚言要從盛煜身邊奪回魏鸞,而今看來,不過是癡人說夢。

    從皇帝賜婚、魏鸞出閣那時起,他就已與她無緣。

    像是種宿命,兜兜轉轉,避無可避。

    周令淵心五味雜陳,就那靜靜看著夫妻倆並轡而行,在城門口駐馬。看著盛煜掏出令牌,打著他的旗號,將魏鸞護在身側。看著陸鳴忽然縱馬馳來,雙方在城門口對峙……他終於忍耐不住,策馬現身。

    在場眾人瞧見他,俱覺驚異。

    盛煜應變極快,率先拱手,隻說他奉命出城遞信卻橫遭阻攔,有負太子所望。

    陸鳴是章孝溫的隨侍,在領命時便猜出了端倪,頓生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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