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對皇帝來，亦是他生命最重要的一。他終於在磨難中登基，回到他的金碧輝煌之中。雖然這金碧輝煌從眼下看，因沒有粉飾而不算圓滿。

    百官朝賀結束，皇帝沒有過年發難與諸王的心，沒有發難於戰亂中各領罪責之百官的心，即命道：“賜宴。”

    外麵走進來一個太監：“老太師宇文靖於宮門外求見。”

    皇帝能安然回到京都，對宇文靖重新產生感情。不管是太師之位虛懸，他還在等待宇文假滿；或者是宇文靖叔侄實在是讓諸王誣陷。皇帝對宇文靖由原先的步步防範變成心懷歉疚。

    一閃神間，也恍然了悟宇文靖今求見的原因。皇帝微微笑著，太師無事不登三寶殿，了個請。

    老太師走上金殿拜倒，先祝過國運昌盛，再祝皇帝新年康泰，隨後侃侃而諫：“數年戰亂，與京都無強將鎮守有關，與無得力扶持有關。幸得諸王進京，老臣以為，諸王強盛封地必有良策。皇上應當多留住些時日，聽取吉言。”

    宇文靖在失去太上皇支持以前，在先太皇一時，以強橫執掌朝綱，從來不是吃素的人。

    想想他的為人，百官聽過也心下明了。

    在他們看來，太師“被逼避嫌告老”，總有不甘心。那反過來，諸王公然聲明眼有太師，太師毫不客氣地來進言了，你們全都留下來吧。什時候京都鐵桶一般，什時候你們再走。

    “當多留些時日”這話可就長遠，幾年合適，或者幾十年，數代才叫合適呢？

    這話正中皇帝下懷。

    新年的第一不想找不痛快的皇帝雖沒有主動，但不表示他不想。

    新故事，進京的王爺有可能是假扮，著實讓皇帝吃一驚。但明逸能匪夷所思的想到這一點上，而皇帝吃驚後也認同，出自於全京的人都有一個相同的看法。

    諸王在戰亂中怠慢皇帝，眼壓根兒沒有他。他們敢進京嗎？

    指著宇文靖話，一聲太師到了，好好，我們疑心盡去，我們進京去當個乖乖好臣子，這真是好大的一篇鬼話。

    皇帝要是心眼兒窄一點兒，在城門上就把他們全正法。隨後在外的大軍一家一家的攻打，新朝已封好還沒有就藩的王爵們一處一處就位，不出十年大家記不想曾有過南商王這些人。

    敢來，不僅是膽量驚人，也不存在皇帝回京後，他們的良心忽然冒出來。從他們拿宇文靖做文章開始，詭計的影子就在日光下也不散開。

    進京也好，不進京仍在對峙中也罷，新的一場或有刀劍在其中，或沒有刀劍鳴的戰爭已經拉開。

    皇帝眼下不想再打仗，是他在北方呆上幾年，深受戰爭之苦。還有一個原因，他現在也打不起。他不能剛當上皇帝就把餘下的國庫散個精光，他需要休養生息。

    就在他此時的眼前，金階上還有一片沒有及時修補的破損處，看著紮眼睛。

    他本來想的，也是有個上諫，把諸王們先留下來。在聽到諸王們可能是假扮這一，那介不介意留下來有關鍵。

    如今不用另外讓人上諫，而由諸王們信任的太師出來，皇帝沒忍不住又是一笑。

    這一回看你們是還信服太師呢，還是不信服。

    告老的臣子沒有聖旨不參與元旦正歲，但宮門請見卻是百姓們也可以。太師這就來了，皇帝聽聽挺好。

    對諸王們看去，皇帝含笑：“太師此言有理，朕知道諸位皇叔都敬重太師，但還是問一聲兒，諸位皇叔的意思是？”

    金殿上氣氛有些凝重，當然皇帝和宇文靖還是挺開心。

    有句話叫鼇魚脫卻金鉤去，搖頭擺尾再不回。諸王們聲留下來，就算留在皇帝手心。聲不答應，出了名厲害的老太師能答應？

    無數眸光注視下，南商王、漢曲王、雲昭王、永吉王跪地叩首：“臣等理當侍奉皇上。”

    皇帝笑容滿麵，卻有一絲警惕高高掛起。諸王們答應明什？果然，他們要在京生事情。但京有什事情可以生呢，皇帝還不能知道。

    宇文靖露出笑容，他就知道，這些人不是白進京的，他們會留下來生事情。至於生什事情，太師暗想世事從來走一步是一步，老夫我可不怕你。

    京中生京中長大，在京中執掌大權過的老太師，身處熟悉的地盤，這是他一不二的地方。

    這個大朝會看上去人人滿意，太師反戈一擊，皇帝稱心如意，諸王們看似也安泰。

    喬大人那受連累的親家齊大人下朝後，卻好半皺著眉頭不話。

    大年初一的這神色，齊夫人心隨著提起：“老爺，今朝會上了什？”

    “沒什。”

    “那你為什不喜歡？”

    齊大人不情願讓打擾：“兒子們也上朝，你問問他們就能知道。”

    “兒子還年青，看事情遠不如老爺明白。老爺要不是明白人，怎能坐到外省的大員位上。皇上如果了什，隻怕老爺才懂。你一個人愁不是辦法，對我吧。”

    齊大人聳拉著腦袋實在提不起精神，齊夫人挖空心思逗他。

    “如果不是為朝會不高興，那就是大年初一的咱們家沒有客上門？這不可惱。除了老大以外，別的兒女們許親在外省，冰雪地的你讓親家怎上門來拜年，咱們家也沒有過給親家拜年不是……。”

    她絮絮叨叨的個不停，齊大人終於開口，長歎一聲：“到客人，我主持一省政務時，你知道的，最怕過年節。客人過江之鯽似的，從早到晚不得閑。今年清靜，我正喜歡。”

    “那是？”齊夫人洗耳恭聽狀。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話真真不假。咱們勤王那年，悔不該讓喬親家哄著，去爭明家的親事。當時看著數萬的人圍住太上皇和皇上，有人勸我，我帶的人太少，不亞於以卵擊石，我想已經到了北方，又正在皇上危急的時候，縱然沒有忠心也沒有退後的道理。再，我胸中還有一點忠心，咱們殺了進去。”

    齊夫人沉思著想起：“老爺，那勸你以卵擊石的人，不正是喬親家？”

    “唉，快別提他。定兒女親事的那年，我看他在京八麵玲瓏，算得上一隻善舞長袖，就把老大給他家當女婿。結果讓他坑的慘。夫人你問我為什煩惱，今朝會上，老太師忽然到了，”

    因與明家、宇文家早撕破臉麵，聽到太師這句話，齊夫人覺得哪不妙，打斷道：“他不是已經告老？”

    “他是宮門求見，皇上當即請，後來又賜他參與宮宴，按以前的尊位坐下來。夫人，看到他走上來，我的心浸在冰窖那般涼。咱們勤王算忠心一片，隻因為當時看輕皇上，把明家也順帶看輕。就跟南商王他們沒有區別。”

    齊夫人暗想這心思頹廢，不是一家之主應該有，心翼翼問：“老爺為什這樣想？”

    “諸王們把太師往火坑上推，我當時想郭村之難與太師脫不了關係，本打算等著宇文家遭殃時，把明家也拖下水，是我翻身的時候。但是今一看，我又想錯。太師雖然告老，老薑味兒半點沒去。他上諫留下諸王在京，看樣子這塊老薑沒打算真閑著。”

    齊夫人請教一下太師當時怎，驚道：“這不是擠兌嗎？”

    “是啊，諸王擠兌他，他再擠兌回去。夫人，我以政績在太師手下得了官，聽到他很多的專橫之言，我從不服他。郭村跟他爭，我在外省離得遠，江浙出息大，我不從京討錢用，我還看過他們爭鬥的笑話。太師讓郭村壓下去，我還認為宇文靖沒能耐，仗著出身受先太上皇信任，才坐到高位上。金殿上的這一番話，還談不上奇計百出，但我看明白了，宇文家得罪不得，咱們讓喬親家害的苦。”

    齊家父子半停職狀態，都與喬家有關。齊夫人豎起眉頭罵了兩聲，感染上丈夫的愁苦：“現在可怎辦呢？明家已讓咱們得罪的深，咱們家的姑娘都許不出去親事，宇文家還是那強，老爺和兒子們上哪兒找出路？”

    “讓我想想，你現在可以讓我一個人呆著了吧。”齊大人沒精打采，他肯出心話，就是想有個安寧的時候。

    齊夫人依言走出來，迎麵遇到第二個媳婦來請示：“大過年的，大嫂還在獄，婆婆，咱們要不要送點兒過年吃食？”

    “別對我提那個倒運敗家，誰沾上誰不好的淫婦。”齊夫人把麵龐一翻，氣呼呼走開。

    ……

    明家門外車水馬龍，往這拜年的人可以擺個集市。皇帝的大紅人兒，皇帝登基的最得力功臣……。明府無形中有許多的頭銜，注定在這個新年忙忙碌碌。

    身為平王妃，雖是兒媳，文無憂也不能幸免。二更以後回房，上床就入睡。明逸回來的還是晚，見到睡貓一隻不禁失笑，三爺也是累的，這一晚沒有打擾無憂。

    第二，是全下姑奶奶鼓掌的日子——大年初二回娘家。

    三爺嘛，想來對這個日子不喜歡，但老太師一早起來眉舞春風。過年前他就和宇文好，為無憂回門舉辦大家宴。特意換了件滿意的衣裳，坐到正廳上等著九房全家過來。

    先到，是其它房頭留在京的人。重新選了大房、四房和六房。八房至今不知下落。因不知下落，而還沒有從旁枝中挑人頂上。九房沒有到的時候，餘下七房先已齊全。

    文無憂進門，有明逸陪著，又有這許多的人，有些話不好，依然在心存著。

    ……

    明家。

    一下子走了三個媳婦，萬安駙馬請公主坐下來話，老夫妻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再沒有第三個人。

    “我對守門的人謝客一，今我陪公主。”

    萬安公主知道有話，聲有勞。

    “家從沒有過這熱鬧，我認真的想一想，比我迎娶公主那的客人還要多。公主，不知你有沒有推敲過？”

    “聞弦歌而知雅意，駙馬的意思我知道，但是，還請駙馬明了吧。”萬安公主道。

    萬安駙馬望著周圍的雕梁畫棟，雖這個年沒有好好修整過，因主人的地位日高，也自然的生出輝煌。

    “真怕它蒙灰落塵啊。”

    萬安公主緊緊抿了抿唇，顯然讓這句話擊中什地方，麵色微有黯然無光，嗓音也透出輕輕的失意：“你放心，我心明白。”

    駙馬的語氣有了一鬆：“公主明白就好，實在家熱鬧過了。”他放低嗓音：“我可以為你出京奔走，卻不能坐視我明家在別人眼搖搖欲墜。”

    我明家。

    這三個字再一次提醒大長公主，她不僅僅是皇室嬌女，也早就是明家的媳婦。

    大長公主手指用力握出一片白，有些像她剛讓駙馬的話擊中的心頭。

    換成別人對她這種話，她一定會大怒誹謗。但出自駙馬，出自為了她可以常年在外的萬安駙馬，大長公主聽了進去。

    於是一恍惚間，她讀過的無數史書在心頭閃過，化成六個字“狡兔死，走狗烹”。再一變，又化成四個字“功高震主”。

    使得她悠悠然出聲：“老太師告老，泰王宇文乞假不上朝，全下的眼光從此放在我明家身上。”

    “或者，隻放在公主你一個人身上。公主你以一人之力，周旋太師又周旋郭村，保住當今皇上。三個兒子中雖以三出類拔萃，但全下人的眼光隻看得到是你公主所出。”

    萬安駙馬不到萬不得已，不願意和妻子進行此類的對話。但既然了，就個透徹。

    萬安公主喃喃：“這就是諸王先捧殺太師的用意吧，按照對他們的厲害關係來，平江南之亂的是三夫妻，支持皇上的是我，一上來就應該針對咱們家才對。”

    “特別是他們進京，從表麵上看已在皇上掌握之中，消除一些人認為的諸王之患。剩下的就隻有咱們明家此時的顯赫。”萬安駙馬再次指出厲害。

    “我奉公主之命，頭一次出京那年，公主還記得嗎？原不是為了郭村，當時為的是暗訪太師之過。孫皇後西去，才變成為當年還是三殿下的皇上培植外省勢力。如果我明家不處於大家眼睛，我也不和公主這種遭忌的話。但是公主，你真的坐視兒子們一個一個位及人臣，跟當年的太師一樣？”

    他的潛台詞自然是指有當年的太師，才有當年的明家。明家變成當年的太師，不好皇帝心目中又有一個當年的明家。

    萬安公主忽然覺得滑稽，莫明的勾起嘴角，有了這個時候不應該出來的一笑：“幾十年好似一夢，以前我怎懷疑的太師，如今到了我的身上。”

    “是啊。”萬安駙馬苦笑。

    “好吧，你的話我很重視。駙馬請，你要我怎辦？急流勇退，還是韜光養晦，又或者你認為應該敲打皇上？”萬安公主眼睫閃閃：“依著我，殺兩個王爺倒也痛快。”

    萬安駙馬擺手：“此時殺不得。”

    公主不無遺憾：“我也知道殺不得。”她喃喃算著：“四個人占據半個江山，打仗要糧要錢先不去它，皇上容不下他們的名聲出去，這不好聽。”

    萬安駙馬愕然一下，忽然他笑了：“看來我又多事，今本不應該對公主這些話。”

    “駙馬不用謙虛，你是我丈夫，原也應該常提醒我。不過我呢，雖不愛聽這樣的話，但是也想過。”萬安公主不再隱瞞：“先太上皇在時，母後去世，皇家的事情我能作主大半。現太上皇登基以後，感我照顧之情，皇家的事情我也能作主一些。如今皇上登基，皇後雖稱不上輔佐上過人，卻也能主持六宮不亂。再做主隻能惹人厭。駙馬你想，我還能不想想抽身退步。”

    萬安駙馬的安心更多些，笑也輕鬆：“公主的意思是？請吩咐吧，你素來有過人的智謀。”

    “智謀談不上，不過是諸王們送到眼前，他們要弄鬼，不好是我明家的機會。”萬安公主胸有成竹。

    駙馬笑意加深：“這，公主是不會在皇上對待諸王上麵橫加幹涉？”

    “這個才是你擔心的吧，一上來什我母子招人眼紅嫉妒，不過是拋磚引玉？”萬安公主取笑。

    駙馬笑上一聲：“招人嫉妒原也可怕，不過我自迎娶公主，這種眼神兒看的太多。功臣遭忌原也可怕，不過我想皇上不至於這快忘記幾年之亂。那就隻有諸王進京的事情讓我擔心，”他誠懇地道：“公主，你做不到為皇上擋完所有的風雨啊。”

    萬安公主回的幹脆：“是啊，我有兒子，我也得為他們著想。”談話到這，夫妻都有心意相通之感，都有會意一笑。

    類似這樣的談話，正是文無憂近來對婆家的擔心，不過她在初三這才找到的機會。

    ……

    過年以前，宇文就親自和親家府上好，他家接女兒，一接好幾。這麵有個九房自己的過年節傳統，每逢年節，全家人不是在附近登高望遠，就是四下遊玩以為慶祝。

    明逸在這個早上黑著臉回家去，宇文一家往城外來。留芳園依山脈而建，一家人把馬放在留芳園，四個主人——宇文夫妻、邱宗盛、文無憂。三仆從——老張、桃婆婆、春草。

    沒有一個是無憂不放心的人，登山的路上，把心事對爹爹合盤托出：“門外放車馬的地方足夠多，但初一那放不下所有的馬車，我讓春草出門兒看過，近三分之一停到外麵的街道。爹爹，這算興頭過了吧。”

    “那你問他，看他怎回答。”不省心嶽父沒事兒就要黑女婿：“他要是隻知道顯擺而不考慮後路，好女兒，別把這女婿放心上，這種女婿靠不住。”

    文無憂已習慣明逸被黑，回了嘻嘻一笑。再道：“爹爹，您也看得出來三爺對我挺好，但是這話方便問嗎？到底，他和皇上青梅竹馬長大。”

    這樣用詞自己挺得意，搖頭晃腦一回。

    “看看我的好女兒想事情多周到，這女婿要不是趁亂世，怎可能娶到。”宇文照例，先開口把女婿黑幾句，再指點女兒：“雪深的地方心下麵虛空，你手那登山杖按實在再走。”

    最後才是正經回話：“爹爹看來，你們剛成親還沒有一年呢，這話不方便問。”

    “好女兒”嘟起嘴兒：“那爹爹還讓我問他？”附加一個白眼兒。

    宇文含笑：“是好女婿，不管怎問都行。不是好女婿，還是先問爹爹的好。”

    文無憂撲哧一樂，撒嬌道：“那到底要問還是不要問呢？”女生外相這話不假，後麵一句聲：“三爺算是好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