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今枝的事務所,垣前往位於新宿市郊的旅店,走進大門時正好七點。
這家店整體感覺昏暗冷清,沒有像樣的大廳,所謂的前台也隻是一張橫放的長桌,有個不太適合從事服務業的中年男子板著臉站在那。但是,如果想在東京住上幾天,隻好在這種水平的旅店委屈一下。事實上,就連住這垣負擔起來也不輕鬆。隻是他沒法住現在流行的膠囊旅館,他住過兩次,但老骨頭承受不起,根本無法消除疲勞。他隻求一間可以好好休息的單人房,簡陋點也無妨。
他照常辦好住房手續,那個冷冰冰的男子說“這有給垣先生的留言”,把一個白色信封連同鑰匙一起遞給他。
“留言?”
“是的。”交代完這句,他做起其他的工作。
垣打開信封查看,一張便條紙上寫著“進房後請打電話到三0八號房”。
這是什?垣百思不解。那個前台服務員不但態度不佳,而且心不在焉,垣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把留言給錯了人。
垣住三二一號房,和留言的人同一樓層。搭上電梯,前往自己房間途中,便經過三0八號房。他躊躇片刻,還是敲了門。
麵傳來穿著拖鞋的腳步聲,接著門開了。看到門後出現的麵孔,垣不禁一愣,太意外了!
“現在才到啊,真晚。”露出笑容說話的竟是古賀久誌。
“你……你怎會在這?”垣有些口吃地問。
“這個嘛,原因很多。我在等老爹,您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有。”
“那我們去吃飯吧。老爹的行李可以先放在這。”古賀把垣的行李放進房間,打開衣櫥,拿出西裝外套和大衣。
古賀問垣想吃什,垣回答隻要不是西餐就好,於是古賀帶他來到一家相當平民化的小酒館。店內有榻榻米座位,放著四張小小的方形餐桌,他們在其中一張桌子旁相對坐下。古賀說,這家店他來東京時經常光顧,生魚片和鹵菜相當不錯。
“先幹一杯。”古賀說著拿起啤酒瓶倒酒,垣拿著杯子接了。當他要為古賀倒酒時,古賀辭謝了,自行斟滿。
兩人碰了杯,垣問:“你怎來了?”
“警察廳有個會議,本來應該由部長來,但他說什實在抽不出時間,要我代他出席。真是沒轍。”
“這表示你受重用啊,該高興才是。”垣伸筷子夾起鮪魚中肚肉,味道果然不錯。
古賀曾是垣的後進,現已成為大阪府警搜查一科的科長。由於他接二連三通過升級考,有些人背地喊他考試蟲,這點垣也知道。但就垣所見,古賀從未在實務上鬆懈過。他和其他人一樣精於實務,同時又發奮用功,一一通過升級考的難關,從而令一般人難以望其項背。
“想想也真好笑,”垣說,“一個忙碌的高級警官,居然跑到這種地方,而且還住那種廉價旅店。”
古賀笑了。“就是啊,老爹,您也挑稍微像樣一點的飯店住嘛。”
“別傻了,我可不是來玩的。”
“問題就在這。”古賀往垣的杯子倒啤酒,“如果您是來玩的,我什話都不說。一直到今年春天,您都做牛做馬地拚命,現在大可遊山玩水,您絕對有這個權利。但是,一想到老爹來東京的目的,我實在沒資格在一旁袖手,姑姑也很擔心啊。”
“哼,果然是克子要你來的,真拿她沒辦法。她把大阪的搜查科長當成什了?”
“不是姑姑要我來的。我是聽姑姑提起,很擔心老爹,才來了。”
“都一樣!還不都是克子找你發牢騷,還是跟織江說的?”
“這個嘛,事實上大家都很擔心。”
“哼!”
古賀現在算是垣的親戚,因為他娶了垣妻子克子的侄女織江。他們不是通過相親,是戀愛結婚的。但垣不清楚他們兩人認識的經過,多半是克子牽的紅線,但他們把他蒙在鼓,以至於將近二十年後的現在,他還心存芥蒂。
兩瓶啤酒都空了,古賀點了清酒,垣向鹵菜下箸。雖是關東口味,仍不失鮮美。古賀往垣的杯中倒上清酒,冒出一句:“您還放不下那樁案子嗎?”
“那是我的舊傷。”
“可是,被打進冷宮的不止那件啊,而且打進冷宮這個說法也不知對不對。凶手可能就是因車禍死亡的那個人,專案小組應該也是偏向這個意見。”
“寺崎不是凶手。”垣一口幹了杯中酒。命案發生已過了十九年,他的腦海仍牢記著相關人物的姓名。十九年
前的那樁當鋪命案!
“寺崎那再怎找都找不到桐原那一百萬。雖然有人認為他藏起來了,我卻不這想。當時,寺崎被債務壓得喘不過氣來,如果他有一百萬,應該會拿去還錢,他卻沒有這做。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根本沒有這筆錢,也就是說,他沒有殺桐原。”
“我基本上讚成這個意見。那時也是因為這想,所以在寺崎死後,我也跟著您一起到處查訪。可是老爹,已經快二十年了。”
“時效已經過了,這我知道。知道歸知道,但唯獨這件案子,不查個水落石出,我死不瞑目。”
古賀準備往垣空了的酒杯倒酒,垣搶過酒瓶,先斟滿古賀的酒杯,接著才為自己倒酒。“是啊,被打入冷宮的不止這件案子,其他更大、更殘忍的案子,最後連凶手的邊都摸不到的也很多,每個案子都讓人懊喪,讓我們辦案的沒臉見人。但是,我特別放不下這件案子是有理由的。我覺得,因為這件案子沒破,害得好幾個無辜的人遭到不幸。”
“怎說?”
“有一株芽應該在那時就摘掉,因為沒摘,芽一天天成長茁壯,長大了還開了花,惡之花。”垣張開嘴,讓酒流進咽喉。
古賀鬆開領帶和襯衫的第一顆紐扣。“你是說唐澤雪穗?”
垣將手伸進外套的內袋,抽出一張折起的紙,放在古賀麵前。
“這是什?”
“你看。”
古賀把紙打開,濃濃的雙眉緊緊蹙起。“‘R&Y’大阪店開業……這是……”
“唐澤雪穗的店。厲害吧,終於要進軍大阪了,在心齋橋。你看,上麵說要在今年聖誕節前一天開業。”
“這就是惡之花嗎?”古賀把傳單整齊地折好,放在垣麵前。
“算是結出來的果實吧。”
“從什時候?老爹什時候開始懷疑唐澤雪穗?不對,那時還叫西本雪穗。”
“在她還是西本雪穗的時候。桐原洋介被殺的第二年,西本文代也死了。從那件案子後,我對那女孩的看法就變了。”
“那件案子好像是被當作意外結案了。可是,老爹到最後都堅持那不是單純的意外死亡。”
“絕對不是。報告上說,被害人喝了平常不喝的酒,又吃了五倍於一般用量的感冒藥,哪有這種意外死亡?但很遺憾,那不是我們這組負責的,不能隨便表示意見。”
“應該也有人認為是自殺,隻是後來……”古賀雙手抱胸,臉上露出回想的表情。
“是雪穗作證說她媽媽感冒了,身體畏寒時會喝杯裝清酒什的,才排除了自殺的可能。”
“一般人不會想到女兒會作偽證啊。”
“但是,除了雪穗,沒有人說文代感冒了,才有說謊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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