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前兩年就在打文學社的各種主意了，並不想要獻身文學，而是因為上任的社長老師堅信寫好文章的基礎是見聞廣博，那老師旅遊成痹，足跡遍及全國，步行都有幾萬，我紅軍恨不能及。回來後介紹給學生，學生聽她繪聲繪色的描述，感覺仿佛是接聽戀人的電話，隻能滿足耳癌而滿足不了眼病，文章依然不見起色。社長便開始帶他們去郊遊。開始時就近取材，專門往農村跑。頭幾次鎮上學生看見豬都驚喜得留連忘返半，去多以後，對豬失去興趣，遂也對農村失去興趣。然後就跑得遠了些，路到了同，回來以後一個女生感情進發，著成篇《江南的水》，抒情極深，榮獲市征文一等獎。這破文學社向來隻配跟在其他學校後麵撿些骨頭，獲這大的獎曆史罕見，便把女學生得獎的功勞全歸在旅遊上，於是文學社嚴然變成旅行社，惹得其他組的人眼紅不已。

    梅夏雨也是眼紅者之一。初一他去考文學社，臨時忘了《父與子》是誰寫的，慘遭淘汰。第二次交了兩篇文章，走錯一條路，揭露了大學生出國不歸的現象，忘了唱頌歌，又被刷下。第三次學乖了，大唱頌歌，滿以為入選在望，不料他平時頌歌唱得太少，關鍵時刻唱不過人家，沒唱出新意，沒唱出感情，再次落選。從此後對文學徹底失望。這次得以進了文學社，高興得愁都省略掉了。

    那周五，下午有一段時間文學社活動。路上我對梅毛病：“梅老師，以前我們選寫文章的人像選歌手，誰會唱誰上。”

    梅毛病當了一個禮拜老師，漸漸有了點模樣，心誇學生妙喻蓋世，日上替老師叫冤：“其實我們做老師的也很為難，要培養全麵發展的學生，要積極向上，更主要是要健康成長。”言下之意，學生就是向日葵，眼前隻可以是陽光，反之則是發育不佳。

    “那最近有什活動呢？”

    “嗅，就是講講文學原理，創作技巧。文學嘛，多寫寫自然會好。”

    我怕自己沒有閉門造車的本領，再試探：“那不組織外出活動？”

    “這就是學校考慮的事了，我隻負責教你們怎寫文章怎寫得好。”梅毛病知道負責不一定能盡責，著聲音也虛。

    我了解了新社長是那種足不出戶的人，對文學社的熱情頓時減了大半。踱到文學社門口，梅毛病拍拍我的肩，：“好好寫，以後有比賽就讓你參加，你要爭口氣。”麵人已坐滿，這年代崇敬文學的人還是很多的。所以可見，文學已經老了，因為一樣東西往往越老越有號召力；但又可以文學很年輕，因為美女越年輕追求者就越多。然而無論文學年輕得發嫩或老得快死，它都不可能是中年的成熟。

    梅毛病介紹過自己，：“我帶給大家一樣見麵禮。”學生都大吃一驚，曆來隻有學生給老師送東西的義務，絕沒有老師給學生送東西的規矩。

    梅毛病從講台下搬出一疊書，：“這是老師寫的書，每個人一本，送給大家的。”然後一本一本發，詫異這四百本書生命力頑強，大肆送人了還能留下這多。

    社員拿到書、全體拜讀，靜得嚇人。梅毛病見大作有人欣賞，實在不忍心打斷，沉默了幾分鍾，忽然看到坐在角落一個男生一目十頁，炒咧亂翻。平常梅毛病也是這讀書的，今不同，角色有變化，所以心不出的難過。可書已送人，自己又幹涉不了，好比做母親的看見女兒在親家受苦。梅毛病實在看不下去，口頭暗示：“有些同學讀書的習慣十分不好，速度太快，這樣就不能體會作者著筆的心思，讀書要慢。”一這話把想要翻一頁的人嚇得不敢動手，隻好直勾勾地看著最本幾行發呆其實不翻也不會影響，因為梅毛病的散文散得徹底，每篇都像是玻璃從高處跌下來粉碎後再掃掃攏造就的，怕是連詹克明所的“整合專家”都拚不起來了。

    我悄聲坐到那個翻書如飛的男生旁。兩人素未謀麵，男生就向他抱怨：“這是什爛書，看都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