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少爺回潞州了，走了約莫兩三個時辰了吧。”林綏府上的門房如是說，接著又是一陣搖頭歎息，“唉，誤了自己的前程，還辜負了我家大人的一番苦心，孽啊。”

    窈月沒有在林綏的府門前多待，原路而返。

    漫無目的的她撐著傘在路上走了許久，才發現雨已經停了，正要將傘收起時，突然被個行人撞了一下，傘被撞離了手。那個行人諾諾道歉，趕忙俯身將傘拾了起來，弓著身子遞還給窈月時，低聲開口：“小越。”

    窈月接過傘的動作微微一滯，狀似不經意地抬眼看向對方。眼前的人佝僂著背，身上穿著蓑衣頭上戴著鬥笠，鬥笠下露出的半張臉雖髒汙不堪，卻熟悉無比，是林鈞。

    “跟我來。”林鈞說完，就埋下頭匆匆地走了。

    窈月裝作整理傘柄的樣子，借著眼角的餘光四處張望了一會後，緩緩轉身，跟上前方林鈞的身影。

    林鈞將窈月帶到一處深巷內的破敗棚屋，一邊取下頭上的鬥笠，一邊看向窈月笑道：“小越，你這樣跟著我來，就不擔心我這是個要害你的陷阱？”

    窈月哼了一聲：“你打不過我。”

    林鈞舉著鬥笠作勢要打窈月，笑罵道：“你這張欠抽的嘴啊。”

    窈月扯了扯嘴角，但卻擠不出笑容：“你……”

    你真的是陸琰的人？

    你在國子監是故意接近我的？

    你就是殺了藥童和沈的真凶？

    你究竟是因為什被趕出國子監？

    來時的路上，窈月攢了一肚子的問題，眼下看著林鈞那張笑臉，卻一個也問不出口。她終究是不忍心將那個膽小怕事又整日熱心腸的同窗，與陸琰手下那些冷血的殺手聯係在一起。

    窈月垂下眼深深地歎了口氣，把腰間的錢袋解下來，塞到林鈞的手：“我家的情況你應該也清楚的，餞行飯是請不起了，就湊合買點幹糧路上吃吧。不準嫌少，省著點用。”

    林鈞看著手癟癟的錢袋，愣了須臾後笑了，也沒推辭客氣：“等你日後得空來潞州，我做東請你吃全羊宴。”

    窈月一聽，不禁咽了咽口水：“那說定了。”

    “沒出息。”林鈞從懷掏出一物，扔給窈月，“給。”

    窈月托在掌心瞅了瞅，是個精致的白色瓷盒，上麵細細地描著幾叢蘭花，仿佛還能聞見隱隱的花香。窈月雖然沒用過，卻也知道這頭裝著的是女子用來上妝的胭脂，驚得差些脫了手。

    “你抖什，”林鈞趕緊上前握住，又小心地放回窈月手，“放心，不是給你的。”

    林鈞臉上的神情漸漸柔和起來，可嘴角的笑容卻越來越苦：“幫我給江姑娘吧。我之前答應過她的，給她帶盒紅袖齋的胭脂。看來我是不能親自交給她了，你若是有機會，就偷偷給她吧。”

    窈月一邊在心痛罵林鈞見色忘友，一邊嘴也不饒人：“就你婆婆媽媽的事多……還有嗎？需不需要我轉告她，非卿不娶非君不嫁，讓她再等你幾年之類的？”

    林鈞自嘲地笑了幾聲：“那倒不必，我自己都前途未卜，何必再耽誤她呢。”

    見窈月的臉色黯了下來，林鈞又樂觀道：“離開國子監於我而言，並非是最糟的一條路。我的幾個哥哥跟我一樣，都是庶出。但你瞧，隻有我一個人被送來了京城，進了國子監……我能來第一次，就能來第二次。”

    林鈞收斂起臉上的笑意，定定地看著窈月：“我一定還會回來的。”

    頭頂“轟隆”一聲驚雷，雨又下了起來。

    林鈞將鬥笠重新戴上，“城門落鎖前，我必須出城。小越，別過了。”

    “保重。”

    林鈞朝棚屋外走出幾步，忽然停住，又轉回身，貼近窈月的耳畔極輕地道：“當心裴濯。”

    說完，林鈞看了眼神色複雜的窈月，將鬥笠往下壓了壓，就走進大雨，迅速地消失在朦朧的雨幕中。

    莫非，林鈞被趕出國子監，跟裴濯有關？

    他能發現林鈞的身份，那她的身份不也昭然若揭了嗎？

    那他為什不也把自己趕出來，或者直接送去京兆府，反而還送她回家……

    她爹？裴濯難道是想從她爹這下手嗎？！

    又是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照亮了窈月慘白的臉。

    雷雨天氣，入夜後的章台巷仍是車馬如龍，夢華居的客人依舊絡繹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