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淵!”
可是,風聲呼嘯,海浪翻湧,安常聽不見任何回應。
過了一會兒,在掀起的巨浪中,她終於見到一絲光明。可是,她還來不及作出反應,就發現那巨浪直壓下來,她竟然禦不動自己的結界了。安常眉目緊蹙,隻能以手結印,用法術控製,盡量不被這巨浪打的過於狼狽。
就在巨浪即將撲打下來時,天空有鳳凰振翅而來,一腳踩在安常的結界之上,瞬間有紅光遍布結界,然後鳳凰穩穩拖著安常的結界從海底穿越巨浪回到了海麵之上,然後又隨風來到了平穩的岸上。
安常收回結界,抬頭望著頭頂展翅翱翔的鳳凰,羽色豔麗,渾身之光,猶如集聚天下彩霞之光,讓人難以直視。
這是一隻極其漂亮的鳳凰。
比安常以往見過的任何一種鳥類和神獸,都要漂亮上很多倍。
海底的那座蓬萊山,此時也幾乎全部重回海麵,山上的神獸們,期待、渴望又帶著隱約的不安與不適應,但最終還是興奮取代了一切的情緒。但最後,所有生靈的目光都被天上翱翔的鳳凰所吸引。
鳳凰繞著蓬萊山飛了幾圈,羽尾過處,有彼岸花飄落,暗香浮動。
在越來越多的彼岸花中,鳳凰化為人身,身穿玄色衣袍的冥主大人,再次踏花而來。
他負手一步一步從天上走入人間,又一步步從雲端走到那白衣女子的麵前。此時的他看起來,一如既往的高傲矜貴,那張臉,也一如既往的冷冽清俊。
安常其實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她最喜歡明淵的,是他的那雙眼睛,曈仁黑而亮,像是黑夜孤高懸掛的月,透徹,堅定,帶著微微的涼意,卻又有著足以致命的吸引力,引誘著如她一般的凡夫俗子,成為他的追隨者。
不管她現在怎樣,安常始終需要承認,她跟明淵與雲澤那些人比起來,她就是凡夫俗子,有貪念,有欲望,有悲歡,有瘋狂……所以,在此刻,見到久違的熟悉麵孔,她的心抑製不住的動了。
明淵站在了安常的麵前。
安常看著他的眼睛,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觸碰一般,但不知是想到了什,在即將碰上的那一刻,她收回了手。
那姑娘掀袍而跪,朗聲說道:“恭迎吾主平安歸來。”
明淵眉眼低垂,看著安常的發頂。
他抬手讓安常站了起來,麵前的女子,眉眼清麗,容色蒼白,他開口說道:“我第一次見你時,你尚是繈褓中剛出生的嬰孩,很少有人對我無緣無故的笑過,所以當你笑的那一刻,我覺得你與旁人是不一樣的。”
這些陳年舊事,安常與他在人間的山中小院就已開誠布公的談過,安常不曉得,此時此刻,在這樣的時機與場景中,明淵為何突然說起這些來。
但他開了口,她就會聽下去。
“後來聽你的父親說,你需要遇到一個蒙受上天恩澤的貴人,方能平安長大,我固然不信此等荒謬言論,但我確信以我的身份,當的起你命中貴人,於是我以沈承恩之名,與你結交。”明淵說,“而並非是我不肯以真名待你。”
關於沈承恩這個名字,安常倒是的確不知道有這一回事,此時聽他說起來,有些苦笑道:“這名字倒的確很符合,隻是……”
隻是,那卦中所說,又豈止隻是名字而已。
明淵或許並非不諳其中道理,隻是,與孩童時的安常待在一起,他也生出了幾分從前的少年心性。
安常沒有說下去,明淵也沒有等待她繼續。
他微微抬眼望著遠處的蓬萊山,問道:“剛剛在鳳凰生翅的一瞬間,萬年光陰回轉,驀然想起很多從前的事情,你初來冥界,向我求的,其實並非不入凡塵,而是想要無邊自由,是也不是?”
安常愣了愣,低眼,點頭笑道:“的確,但我也深知,所謂無邊自由,也需要付出同等的代價。”
那代價是什?明淵想,或許就是這幾千年時間,都陪伴在他身邊,陪他看戲,掌管森森冥府,不得自由,但是現在……
“安常,從今日起,你自由了。”
身後的白衣姑娘,笑容一頓。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她想起自山間小院與明淵坦誠後,他的變化,想起穹蒼仙島上,他的沉默與疏遠,想起來到蓬萊後,他說的那些話,原來,他早就想好了嗎?想好,一切事情結束後,他就放她離開。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嗎?反正,從明淵知道所有事情的那天起,她就已經想過不做鬼使,隻做天地間飄蕩的遊魂了。
想到這,安常終究還是笑了開去,唇角豔豔,是極好看的笑容,她問:“大人的意思是……”
明淵不曾回頭:“鬼使之職,終究是我強加於你的,這些年,你勞心勞力,隨著我天南地北,想必心中已生倦意,自今日起,鬼使職將不再會成為束縛你的枷鎖。”
明淵在漫天紅霞下側頭,那張側臉是冷峻至極的弧度,他一字一句說:“天大地大,安常,你自由了。”
安常笑容慢慢消失,她似乎是在想什。
明淵問:“怎,你自由了,難道還不開心嗎?”
安常聞言抬眼看他,許久緩緩說道:“對啊,我自由了,我可以去過我想要的生活了,我應該開心的。”
可是,為什,心的某個角落,好像在無聲無息中坍塌了?
明淵沉默了一瞬間,說:“開心就好。”
安常輕輕嗯了一聲,低頭看著自己素色的鞋尖,潮水撲打而來,打濕了她的裙角和鞋底,潮水過處,一片濕潤,一同濕潤的,好像還有她那一顆歸於死寂的心。
蓬萊山重回南海,引來天界轟動。
遠處隱隱有無數仙家騰雲而來,安常不想在這樣的時刻,麵對太多的人,於是她說:“那,明淵,我走了。”
她甚至不敢去看他,轉身捏了個決,就消失在了明淵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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