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沒有開玩笑,隔天早朝,他著令禮部籌備大婚事宜,殺了群臣一個措手不及。
一時間,京城坊間上到七十歲老嫗下至換牙稚童,無一不在議論猜測,誰家千金會是陛下結姻的對象。
消息傳到掬月宮時,融月手一抖。手剛做成的點心掉下來,砸了個粉碎。
一眾金銀玉器,綾羅綢緞,流水一般被宮人們捧至掬月宮,送到融月麵前。
就連教她大婚禮儀的女官,梁公公也是一氣兒領過來六位。
融月第一次在梁公公臉上瞧出些歡喜的神色,見融月麵色難看,他還破天荒結結巴巴地補充了一句:“喬小姐,體諒些個。六六大順,什都得成雙成對的,多圓滿。”
說完,梁公公飛也似地走了。
融月無法,她知道沒有趙的同意,九重宮闕,她就算是逢牆就翻,她也走不到宮門前。
可是,她說的不願意,也不是在開玩笑。
她是真的不願意。
她出生後被送去靈柏庵,身邊原有位嬤嬤是從喬府跟去照顧她的。
那位嬤嬤是她早亡的生母身邊的舊人。從她記事起,就不知聽過多少次那位嬤嬤講起她生母郭氏。
講郭氏生得多美貌動人,講郭氏多溫柔寬厚。還講喬府老爺多寵愛郭氏,含在嘴怕化了,捧在手怕摔了,得了什好東西都先往郭氏住處送去,惹得主母阮氏如何如何不痛快
幼年時融月便聽倦了。於是有一次,她問那嬤嬤,既然喬府老爺那寵愛她的生母,為什郭氏產後一過世,喬府就把自己送來外頭養?喬府老爺,她的父親,從來沒來過這庵瞧過自己一眼?
那嬤嬤愣住了,張口結舌了半天,到底什都說不出來,隻能愛憐地摸摸她的頭,以安慰代替回答。
所以,融月一早便認定,情愛之事最是靠不住。
憑他今日多愛重多寶貝,願意把多少好東西捧來討歡心。到了厭棄的那一日,什都丟得下,什都忘得了。
知是蘭因絮果,融月不願親自再嚐苦果,重蹈她母親郭氏的覆轍。
到了午間用膳時,融月選擇了避而不用。
這一避就是兩日。
絕食到第三天時,她已經餓得早上起身都困難了。
小桃趴在她床前哭得撕心裂肺,整個掬月宮都是她嚎啕的哭聲。
融月腦子“嗡嗡嗡”亂成一片,隻好疲倦地睜開眼,她想安慰小桃別再哭了,眼前卻直冒金星,瞧著小桃都是重影的。
索性作罷,隻閉眼躺著。
金花,銀花,凝竹捧著吃食站在門口,一個勁地抹眼淚,她也隻能裝作看不見。
天曉得,趙會不會看在她認真絕食抗議的份上,放過她,去找別人成婚。
就這耗到了夕陽西下時分,陽光透過殿內的窗戶,不偏不倚地照在融月眼皮子上,雖閉著眼,眼前仍紅彤彤地難受。
融月正欲抬手遮一遮,那束光就被擋去了。
一個低沉而嘶啞的聲音傳來,“起來,用膳。”
是趙。
融月還是躺著,一動不動。
一陣衣擺晃動細微“窸窣”聲,趙彎下腰來,他的氣息撲在融月的耳廓上癢癢的,“想出宮的話,別讓朕再說第三次。起來,用膳。”
融月睜開眼睛,趙的臉靠得很近。她一眼看到,吃驚之餘,一股複雜的情緒自心中升騰而起。
他怎瘦了這多?
幾天不見,趙臉頰凹陷,臉小了幾圈。他眼下泛著烏青,眼睛紅紅的都是血絲,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冒了頭,在他蒼白的臉上清晰可見。
見融月呆呆看著自己,並不動彈。趙歎了口氣,伸手扶住她肩膀,一把將她扶起來。
侍立在一旁的梁安公公見狀,適時端上早準備好的米粥。
“陛下,容奴服侍喬小姐喝下。”
“朕來吧。”趙掀開蓋,端起粥盅。粥還燙著,他低頭用調羹輕輕攪動散熱。
梁安公公默默退回牆角,繼續眼觀鼻鼻觀心,裝不存在。
趙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融月嘴邊。
融月的鼻子突然酸了。
她想,一定是她餓得久了,這粥又太香了,還有熱氣熏到眼睛,這才差點哭出來。
融月推開趙的手,“陛下方才說的話可算數?我吃了這碗粥,就能出宮?”
“嗯。”趙眼眸黯了黯,臉上神色卻絲毫不動:“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融月信陛下。”
融月接過調羹想自己吃,手腕卻沒什力氣,調羹應聲落地,摔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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