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管事和張嬤嬤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竟無一人肯在紙上落筆簽名。

    蘇知珺來回打量著每個人的神色，麵色如常，語氣卻透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可是有什不妥？”

    張嬤嬤擠出個笑容，勉強找了個說辭：“大奶奶管家的時候，原是不用大家簽字的，老奴覺著縣主的這套做法頗為新鮮。”

    蘇知珺微微一笑，道：“每個人的持家方法自然不盡相同，各有千秋，原也沒什稀奇。”

    她的話說得大度豁達，既沒有暗示大奶奶掌中饋的方式有何不妥，也不曾自我貶損她的做法有什欠缺之處。

    可張嬤嬤依舊覺著坐立不安。

    這位縣主，話倒是說得夠好聽，可若是仔細推敲她說的每句話，皆可發現她心思縝密得可怕，就等著他們這些人前赴後繼地跳入她的陷阱呢。

    說什每個人的做法自然不盡相同。

    這哪是做法不盡相同而已，這字一旦簽下去，在場的每個人就等於畫了押一般！

    到時候若是不幸惹出什禍端來，她還指不定怎跟著遭殃呢？

    大奶奶雖在她來清泠居之前特意叮囑過她，叫她多提防著三奶奶一些，可如今看來，大奶奶到底還是對三奶奶掉以輕心了。

    張嬤嬤正苦於如何脫身才好，耳中卻聽得蘇知珺又出言問道：“張嬤嬤可是有什話要說？”

    張嬤嬤抬起頭朝她望去。

    蘇知珺俏俏一笑，道：“若有任何難處，張嬤嬤但說無妨。”

    張嬤嬤暗暗咂嘴。

    話說得當真是漂亮，可這話叫她該怎接才好。

    態度若是強硬些，對方怎說都是太後寵愛無比的縣主，一個不小心惹得她動怒或是惹哭了她該怎辦哪？

    她一個當奴才的，敢得罪身份尊貴的縣主，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她若是話說得太多了些，眼前這位蘭寧縣主顯然夠絕頂聰慧，絕非是什好糊弄的主兒，萬一一個不小心被縣主瞧出了她和大奶奶暗中在算計著什，豈不是糟了？

    思來想去，張嬤嬤決定還是少說為妙。

    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幹笑了一聲，道：“縣主這是說的哪話。”

    不敢再多猶豫半刻，張嬤嬤伸手接過銀針遞過來的毛筆，咬了咬牙，橫了橫心，手指微顫地在紙上簽下了字。

    諸位管事見她如此，哪還敢動什別的心思，也連忙接過毛筆，各自在紙上落筆簽了字。

    待銀針將簽了字的冊子遞到蘇知珺的麵前，她淡淡一笑，掃了眼坐在下麵的眾人，朗聲道：“那我們不妨再細談一下設宴那日的事兒吧。”

    幾位管事和張嬤嬤俱點了點頭沒敢吱聲。

    蘇知珺的目光逐一掃過眾人：“宴賓那日，若是你們手底下的其中一個下人或幾個下人臨時當不了差，你們會如何應對？”

    她的語氣還算溫和，眼底的銳利神色卻不容忽視。

    幾位管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俱不敢當那個出頭鳥。

    誰知道三奶奶葫蘆賣什藥呢。

    張嬤嬤嘿嘿一笑，道：“縣主說笑了，哪會這般巧，剛好在擺宴那日有人當不了差呢？”

    蘇知珺靜靜地打量著她，笑吟吟道：“張嬤嬤這話說得不對，任憑再厲害的人，也無法預料到那日的宴席上會出什意外。”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比如哪個下人因家出了點事兒需要趕緊回去打理一番、或是誰因貪嘴吃壞了肚子臨時告病請假等等。就算是大嫂主持中饋多年的人，怕是也沒法擔保設宴當日，每個下人都能好好當他們的差事吧。”

    她輕聲一笑，盡顯嬌媚：“張嬤嬤，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啊？”

    張嬤嬤心咯一下，手心滿是汗水，忙點頭附和道：“縣主說的是，還是縣主考慮得周全，是老奴糊塗了。”

    這位縣主簡直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一般的人物。

    大奶奶這還沒做什呢，縣主竟已然猜到大奶奶可能會暗中對她使什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