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見師父流淚。
我們約定每年我隻可哭一次,要堅強,要勇敢,不要做哭哭啼啼的軟弱模樣。
我每年都盡力忍著,每當想哭時,就勸自己:這次不值得我哭,攢到下次一起大哭一場。
可真到要哭的時候卻把上次的事給忘了,就這一拖再拖,一年也不一定哭上一次。
可這次師父流淚,我猜她是把以前從未流過的淚流出來了,那些淚珠像跌落玉盤的珍珠,爭先恐後湧出眼眶,落到地上。
“連我都查得出那些藥材最後的去向,葉見森你自然知曉。明知她不喝,明知是如此,你還是讓人送來,從未間斷過。”
師父閉上眼,可淚水依舊止不住。
“若你想幫胖嬸救她女兒,大可直接給她錢,或者幫她尋醫問藥,而你沒有。”
師父說的我沒太聽明白,她歎道:“你要救的是晞儀。你在給她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左遇,你……”
“承認吧,你們都不擅長說謊。”師父淚水漣漣,“你將她軟禁在這,還如此冷落她,不與她相見,不單單是怕她去查昱勳的消息,更是怕麵對她你會自亂陣腳吧?”
我爹隻瞪著師父,雙唇緊閉不做任何辯解。
“那年隻因婉婉偷拿了一張報紙讓晞儀疊紙船,晞儀看到上麵的一些消息,誤認為佟昱勳已死,險些自殺。你為此大發雷霆。你一直怕的,不是被晞儀刺殺,不是她與你同歸於盡,而是怕她沒了希望自我了斷吧?”
“葉見森……”
“我在。”
我爹扶不起萱姨,就跟她一同跪在了地上。他那回答是我從未聽過的,仿佛一團棉花糖想要溫柔地包裹萱姨。
“我要去見我哥哥。”
我爹依舊扶著萱姨的肩,想拭去她的淚水,卻終歸是不敢,隻一言不發。
“這多年,雖我沒什自由,可我心知你待我是好的,我對你也心存感激。”
萱姨擦幹了臉,想忍住淚,卻是徒勞:“可你知道我哥哥對我多重要,我們自幼相依為命,他給了我一切,自己卻從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難道他死了,我還不能給他葬在一處吉穴讓他少受些風雨,不能讓他投胎去個平靜的世界,難道你就忍心看著我,讓我哥哥去做孤魂野鬼,讓我在這安享榮華?”
“我沒說謊,也沒騙你。佟昱勳現在是不是還活著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確定,他沒死。我沒見過他的屍首,也沒聽聞他的死訊。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我,看看我是誰?我是葉見森,我想得到的消息就一定能得到,我想要誰死誰都活不成,同樣,我想要誰活,誰也死不了!”
萱姨看著我爹,用那樣期待的眼神看了半晌,然後無力微笑著說:“葉見森,你畢竟不是神。”
她扶起我爹,走到我師父身邊,拿絹子給師父擦了擦淚水,然後還嫌握著手不夠,輕輕擁了擁她,最後來到我跟前。
“本以為這玉沒人要呢,誰曾想你爹跟你師父都來搶。”
萱姨笑著揉揉我的頭,摩挲了一下我的脖子,我覺得她笑得讓我身上有些不舒服,硌硌楞楞的。
“這玉就給你戴了,再好也不過是個物件,比不得婉婉金貴。”
“萱姨,這玉對您這重要,我不能要。我的生日,隻是希望有人每年都記著,不必送我什,隻陪著我就好。”
“我們婉婉不要那快長大,不要這的懂事,好不好?”
萱姨的頭貼在我的胸口,那很快濕了一片,是不是淚流進我的心了,又或者我強忍了太久,心的愁濃濃的化不開了。
“萱姨,您要去哪?您不要我們了嗎?”
“我哪也不去……哪也去不了……”
良久,她道:“我有點累了,想一個人待會,行嗎?”
“左遇,送我回書房。”
我爹快步走出來,剛到書房門口就對師父說:“拿來。”
萱姨的手絹不知幾時到了師父懷,她遞給我爹,我爹翻來覆去地看了看,沒看出什端倪,這才還了師父。
“那塊玉既然她給你了,你就仔細收好。”
“爹,您是生我氣了嗎?”
我爹此時說話的語調冷得像冬夜的雪,讓人怕極了。
終究是我多事了吧。
“你終於聽到她開口承認,她心是有你的,就不要再怪婉婉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我說的話她不信,她說的我就能信了?”爹在窗前立了一會兒,終究挨不過疼痛,回書桌坐下了。
“你也聽到了,她說的那叫什話?喜歡卻不必在一起!?喜歡當然是恨不得形影不離,生死相依,哪怕隔卻山海也要想盡辦法在一起啊!哼,若按她所說的才是喜歡,那我不稀罕,留給她哥去吧!”
“你,當真沒殺佟昱勳?”
爹收起那玩世不恭的模樣,認真地回憶著:“他是她最珍視的人,他的命比我都重要……我如果真殺了他,隻怕她親手將把我千刀萬剮也難解心頭之恨吧。”
師父應該還是不信的。她有時隻信她自己的判斷。若要她信別人的話,除非事實都擺在她眼前。
“以你的手段我的人脈,還有晞儀北邊的渠道,都無法查到一個人的下落。你讓我怎相信?”
“我希望,有朝一日,我和她成親的時候,他能祝福我們,那樣,她一定特別開心。我沒有理由殺佟昱勳。”
“不,你有。”師父悲傷地說,“因為他一直想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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