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岱在夫人的服侍下穿上官服。官服朱紅,沒有一絲褶皺,給周岱本就黑於常人的臉上添上三分威嚴,愈發顯得不可逼視。
周夫人道,“今日刑場斬的可是那位連殺十餘家的宋小娘子?”
周岱睨她一眼,“你從不理會這些事,怎今日問起來了。”
周夫人麵露惆悵,道,“我先前曾見過她,倒是一位可憐人。”
“再可憐那也是犯了律法,此番也是給了她一刀痛快。”周岱戴上了官帽,“你且在家,我去了。”
周夫人連連應是,隻盼著那宋小娘子真能就此解脫了才好。
周岱甫一下官轎,一衙役便慌不擇路地奔出了府衙。他平日最恨這等沒有規矩的人,當下便斥了一聲,“做什如此莽撞!”
誰知那衙役見了他,反倒是哭天搶地,全沒有平日的恭謹模樣。
“大人!那宋敏跑了!”
周岱隻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震出體外,大內皆空,隻嘴巴張口道。
“你說誰?”
“宋敏!”
“宋敏怎了?”
“宋敏她,越獄了……大人?大人。大人!”
周岱承受不住,竟是一頭暈在了轎子上。
夜色濃重,無風無雨。
滴答——
滴答——
雙銅巷長了一地的小曼長春花。因著此地住的大多是富貴閑人,也沒人嫌它礙了路,反倒認為一叢一叢嬌滴滴的紫色,頗有意趣。
此刻卻大片大片地紅了。
徐茗就躺在臨近巷口的小蔓長春。
她失了力,渾身癱軟,一動不動,鮮血從她血肉模糊的手臂緩慢地流出,一點一點浸紅了這方土地。
再過一刻,打更人便會提著銅鑼走過,隻需稍稍抬眼,便知道這躺了十餘樁血案。
因為徐茗的身邊,雜七雜八地躺了許多人。老人小孩,青年婦孺全都有。
隻不過他們都沒有氣,徐茗好歹能進氣。
我還不能死。
還有一個人。
至少在那個人死之前我還不能死。
……
徐茗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霜雪一般的長劍。她的右手垂著不動,左手緊緊地貼在了胸口。
隊的漢子都知道,徐茗是個左撇子,且撇得厲害。
徐茗站起來,跑到河邊去洗了一把臉,蹲在鵝卵石上,低頭看自己的模樣。
今日一早他們就到了春山腳下。
周小姐帶著小滿上了山,留著他們在下麵等消息。
說是來找表哥的,隻是那表哥不見得待見這位不請自來的表妹。
徐茗以臂作枕,就地一躺,那柄明歲就放在旁邊。
麻姑山水蔚藍天,醉墨橫飛倚少年。
自從入了修仙地界,她已經很久沒有沒有魘住了。
“郎君。”
少女的聲音黏膩又甜蜜,纏在她的耳邊,一下子便將她從慘烈的過往中拉出來。
徐茗微偏頭,道,“都安頓好了?”
小滿半彎著腰,“嗯。小姐派我下來,結清郎君的銀錢呢。”
徐茗撐著地站起來,隨手拍了拍衣擺上沾著的雜草碎屑,“走吧,找大家夥去。”
“不必了郎君。他們的都算好啦,就差郎君一個人呢。方才叫了郎君好幾聲都沒有答應,隻好先清算了他們的,再來尋郎君了。”
徐茗從河邊往上看,果然隻見到夜休息的草垛子,沒有人影。
徐茗盯著她看了一會,直把少女看得兩盼緋紅才垂下雙目來,兩根手指緩緩摩挲著劍柄,笑道,“小滿姑娘叫了我好幾聲,看來是我想事入神了,沒有聽到。”
“不妨事的,郎君。”小滿伸出手輕輕拉住了徐茗的衣袖,“郎君同他們是不一樣的,我有東西要給郎君呢。”
“什東西?”
“郎君跟我來就知道了。”小滿輕輕扯著徐茗的衣袖,“跟我來郎君。”
徐茗把袖子從小滿手中抽出來,一雙眼黑沉沉的,“這不好吧,大家都是一樣的。”
隻一瞬間,雪白的劍光劈開了小滿猶帶著甜蜜笑容的的臉頰,整個人帶著猙獰的傷口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瞧你,把人家的臉都砍成啥樣了,這可是小滿姑娘的臉。”
徐茗不理會他,蹲下身碰了碰屍體,人的屍體立刻變成了一堆稻草,劍上的血跡也消失不見了。
“你們這地方,稻草都能成精了?”
“沒見識的,就是一個稻草人的把戲,什都能成精。不過,你是怎看出來的?”
徐茗道,“換了平時你早就唧唧呱呱個不停了,剛才氣都不哼一聲。”
“噗。”謝小樓竟還有些得意,“你這還是仰仗我呢。”
徐茗站起來,往來時的小路上走。
“我說著玩的你也信。”
沒有人。
沒有車馬行李。
就真的像“小滿”說的那樣,都各自散夥走了一樣。
徐茗立在原地,皺著眉。
“哎呀呀,小把戲嘛,問我呀,問我我就告訴你哦。”
“哦,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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