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仁帝剛批完湊批,心正壓著一塊石頭。
邊地快馬傳信,稱周國正在集結軍隊,往周梁兩國邊境壓過來,這是否意味著戰事將起呢?他不確定。
眼下梁國內亂不斷,若是再起戰事,哪還有精力應付外亂,當真是愁人啦。
見兩名後輩入殿行禮,梁仁帝臉上勉強擠出一抹笑意,目光往卓承誌身上掃了掃,最後落到柳婉身上,“你是?”
麵相似有些熟悉,卻不敢確定其身份。
“回聖上,臣女乃齊王的女兒柳婉。”本也是血濃於水的關係,卻因她極少於宮中露麵,聖上竟不認得她。
梁仁帝蒼老的眸中精光一閃,“喲,朕的侄女來了,快快平身,賜座。”
老太監李德趕忙為兩人搬來錦凳。
“朕記得一年前為你倆指了婚,今日雙雙進宮,莫不是想讓朕定個吉日讓你們早日成親?”梁仁帝探究地看著二人。
卓承誌扭頭瞄了柳婉一眼,垂眸,不吭聲,他今天隻想做個啞巴,也希望柳婉能成為一個啞巴。
但希望很快破滅。
柳婉從錦凳上起身,福身行了一禮,小嘴一抿:“回聖上,臣女與小公爺確實為成親一事而來,隻是如今雙方心意有變,想請示聖上,這成親的對象能不能換一換?”
她容貌無雙,語氣恭敬,麵色不卑不亢,舉止間皆是從容與鎮定,不見絲毫慌亂,其氣度與儀態皆非常人所能比。
齊王倒是養了個好女兒啊,梁仁帝意味深長一笑:“換?如何換?”
柳婉扭頭瞟了一眼卓承誌,見他裝傻,隻得繼續應聲:“小公爺與臣女的表姐朱巧巧情投意合,已到了離不開彼此的地步,臣女想請求聖上開恩,成全他們二人,至於臣女,聖上可再行賜婚。”
看似大方讓夫,實則對這掛名的未婚夫無丁點愛意呀,老皇帝手指輕擊案桌,狐疑地打量卓承誌,“承誌也是這意思?”
卓承誌神情一僵,滑下錦凳席地而跪:“臣聽從聖上旨意。”
他能怎說?
說與朱巧巧已離不開彼此?他不想;說想換親?他更不想。
梁仁帝從長案上起身,徐徐踱至二人跟前,“此等人生大事,你們雙方父母可同意?”
卓承誌雙唇蠕動,沒蠕出一句話來。
國公爺還不知曉此事呢,以後等待他的是狂風暴雨還是冰凍霜降,他不敢想象。
“臣女今日過來,便是由母親授意。”柳婉嘴角掛著淺笑。
老皇帝長長“哦”了一聲,神色微斂,這齊王府朱氏當真不簡單,竟將女兒的親事讓給侄女,莫非覺得國公府配不上他們齊王府?
梁仁帝湊成這門親事本也存了私心,國公爺卓明達乃一朝老臣,也是他的心腹,讓其與齊王府結親,也不是過借力看住齊王而已。
眼下婚事有變,結親對象從齊王郡主變成齊王表親,差是差了點,但也沒差到離譜,好歹那朱家與齊王也是同氣連枝,何況此事朱氏還點了頭。
戰事在前,齊王是需要籠絡的棋子,老皇帝自然要顧忌著朱氏的意思。
“既然你們有換親之意,齊王妃也沒意見,那就這定下來吧。”梁仁帝瞟了一眼卓承誌,好似看穿國公府還不知情似的,“承誌啊,你回去也好好勸勸你父親。”畢竟換親後,吃虧的可是國公府。
吃了暗虧的卓承誌低頭回了個“遵旨”。
一開始他是禁不住誘惑上了朱巧巧的床,然後是想自拔而拔不出,再後來這雪球就越滾越大,最終未婚妻從金尊玉貴的郡主變成了一個死去的縣令之女。
好虧,但怪誰呢,怪他偷吃成癮!
從太和殿出來,卓承誌滿麵頹喪,對比來時的喋喋不休,回去的路上他一路無話。
他無話,柳婉便也落得輕鬆,省了力氣與他搭話,兩人如陌生人一般走出了宮內的甬道。
宋墨早等在宮門口,長身而立的男兒,比門口的侍衛都高出了半個頭,他麵色沉靜,眉目疏朗,手提著一把剛買的遮陽傘。
“姐姐。”他迎上去,長臂一揮,手中的傘像花兒一樣綻放,陽光打了個顫,被攔腰截斷,地上多了一團圓圓的暗影。
兩人走在傘下,卓承誌一個人心如死灰地走在陽光。
傘舉得高,但大部分在柳婉的頭頂。
“聖上答應了嗎?”
“嗯。”
“姐姐吃糖。”少年掏出糖盒,單手打開。
柳婉仰頭看了一眼傘下的少年,杏眼一彎,微微一笑,笑得比糖還甜,“好。”她伸手拿了一顆,放進嘴。
手指瑩白,嘴唇柔軟,少年看得愣住,又趕忙垂下視線。
馬車停在不遠處,柳婉扶著少年的手臂先上車,之後,少年收起傘,扭頭,看向不遠處的卓承誌。
卓承誌也正站在自家馬車旁,不住地朝這邊打量。
兩廂目光在空中相遇,恍如千軍萬馬湧過,卓承誌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掀開衣擺,匆匆上了馬車。
那是人的目光嗎,不是,那是鬼火。不隻有挑釁,還有一種奪人性命的威懾,他怕。
少年隨後陰冷一笑,頂了頂後牙槽,也轉頭上了馬車。
一陣“踏踏”聲響過,兩輛馬車各自朝不同方向駛去。
卓承誌再次騷擾柳婉,是在當日的酉時二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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