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舟大哥是說,青婉姐已有身孕?”月明瞪大雙眼,驚聲連連。
“是,胎兒已有月餘。”即墨謙將糖粥吹涼,送到月明嘴邊。
月明小口喝下:“如今李三已死,孩子該如何?”
“如墨兄的意思,先全力保下,等李姑娘醒轉,再讓她決定孩子去留。”
月明點頭,如今也隻能如此。
“不過若是帶著孩子,豈非讓人平白說閑話?”
“這不是你該想的。”即墨謙將空碗放下,扶月明躺好,“早些歇息。”
說罷端起空碗起身。
卻被月明扯住了衣擺:“別走。”
“這於禮不合。”
“大哥讓你今晚住在江府,你便是在我粉竹樓過夜,都不敢有人說半句閑話。”江月明急道,“不過讓你多陪我一會兒,有甚於禮合不合的?”
少見月明如此刁蠻的模樣,竟頗有些可愛。
順勢坐回床側,替月明掖好被褥:“那景舟大哥便等月明入睡後再離開。”
月明得償所願,心滿意足地閉上雙眸,卻始終難以入睡。
偷偷掀開眼簾望去,卻見即墨謙側倚在床架上,呼吸平穩,已然入眠。
看著即墨謙眼下淡淡的青黑,月明心疼不已。
輕聲起身從另一側下榻,繞到即墨謙身側,扶他躺下,蓋好被褥。
到底是連日奔波,即墨謙並未醒轉。
江月明將珠窗輕聲合上,又熄了燭火,悄聲往側臥去了。
清晨,江白命人到粉竹樓傳話,告知二人青婉已醒。
月明歡喜非常,拉著即墨謙前去探望。
即墨謙不便進屋,便在院內等候。江白也識趣地讓出了空間讓月明和青婉獨處。
青婉精神好了許多,隻是臉色依舊蒼白,肉眼可見的新傷又多了幾處。
“都是月明不好,害青婉姐傷得更重了。”江月明見到青婉,撲在床邊,簌簌落淚。
“胡說什!”青婉伸手撫她的臉頰,替她擦去淚水,“若非月明,如今我連命都沒了。倒是月明因著我,受了這多日苦。”
月明頻頻搖頭:“如今沒事了,青婉姐準備生下腹中孩兒嗎?”
青婉目光柔和,手指不自禁輕觸小腹:“若他能留下,自是要生的。”
“可李三已死……”
“與他無關,”青婉笑容微斂,“孩子是我一人的,我自會耐心教養他。”
說著便不願再談,指了指窗外高大的身影,顧左右而言他:“青婉姐自是要先吃上月明的喜酒。”
江月明順著指尖一看,正瞧見窗外人抬手撫眉的剪影,麵色一紅,壓低聲音:“青婉姐說什呢!景舟大哥與貴妃的侄女有婚約。”
“那又如何,”李青婉正經道,“婚約又非兩情相悅,他為你自長安單槍匹馬闖回安平,可見他對你有意。”
“可聖旨賜婚,還能有何辦法?”
“我竟忘了,月明渴望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青婉歎了口氣,“罷了,當姐姐病中說了胡話吧。”
江月明自嘲地輕笑一聲:“我醒來時,他擁著我策馬於長街,問我是否無恙。那時我便覺得,若他願意,我做小又有何不可。”
青婉眼中閃過異色,似驚於月明的不顧一切。
“但我不願為難他,貴妃聖眷正濃,若他冷落了魏氏,在長安便寸步難行。”月明微微歎息,“如今他住在江府,這幾日的陪伴作回憶,月明便覺心滿意足。”
李青婉心疼地看著月明。
他生莫作有情癡,人間無地著相思。
月明剛進屋,劉成便微服來了江府。
搖著折扇笑吟吟道:“即墨兄果真在江府。”
“晉王殿下。”江白與即墨謙一同施禮。
“此次事出突然,景舟多謝殿下數度出手相助。”即墨謙真心道謝。
“同是性情中人,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劉成哈哈一笑,“若本王沒有猜錯,江姑娘便是即墨兄口中的故人吧。”
即墨謙頷首,不再否認。
“即墨兄重情重義,本王敬佩不已。”劉成莫測一笑,“本王祝即墨兄得償所願。”
未等即墨謙回應,劉成又轉向江白:“素聞江兄文武皆能,謀勇雙全。本王已向父皇多次舉薦,請你到宮中輔佐。”
江白一愣,腦海中閃過即墨謙的密信:“多謝晉王殿下抬愛,隻怕如墨一介商賈,入宮為官不合情理。”
“父皇心意已決,擇日便擬聖旨下詔,”劉成言語中帶著幾分肅然,“約莫開春你便要入京了,還請早日準備。”
“那江白便感謝陛下賞識。”江白不再推脫。
“本王此次尋訪並無太多時間,過些時日便要進宮回稟。”劉成又恢複了笑眯眯的模樣,“眼看年關將至,即墨兄便留在安平陪伴故人,待開春再同江兄一同入宮吧。”
說著,劉成目光瞟向屋:“父皇和貴妃那邊,本王會替你遮掩的。”
即墨謙腦海中劃過月明的模樣,拱手道:“那景舟便謝過晉王殿下了。”
“希望年後,你我三人聯手,能有一番作為。”劉成意有所指地留下一句,搖著折扇踏著闊步離開了江府。
即墨謙受月明之邀住在了江府,雖住處被江白安排在竹林外,卻也離月明近了不少。
每日清晨,便立在粉竹前,含笑搖竹。粉竹枝節上又多了淺淺的指痕。
月明卻不再擦拭粉竹,每日聽見竹葉聲,便跑下樓,與即墨謙品茶聊天。
二人並無逾越之舉,江白便也由著他們。
而青婉處,因著大夫在府中寸步不離地照料,加上江白、月明無微不至的關心,腹中的胎兒好歹是保住了命。
雖然依舊虛弱,卻已有了存活的可能。
此事自然不能瞞著江父。
江父瞞著青婉將江白、月明召進書房,卻不發一語徑自踱了許久。
半晌道:“她當真打算保下這一胎?”
“青婉姐說,這是她一人的孩子,她會全力養育。”月明也是頗為不理解。
“可她若生下孩子,莫說旁人會看她笑話,就連李氏都不會善罷甘休。”江父擔憂道。
青婉自小在江府長大,江父目睹了她種種不幸,心疼之下,雖隻是收作義女,內心早已視如己出。
“父親,”江白在一旁沉默許久,此時卻突然開口,“兒子願意娶她。”
“大哥?!”江月明聞言一驚。
“李家早前本就有意將青婉嫁入江家,若非兒子少不更事,拒絕了青婉的示好,青婉如今也不會如此。”江白淡淡道,“實則一切事端,都是拜兒子所賜。”
“大哥,青婉姐如今這樣,誰都不想,並非你的責任。”月明急道。
“白兒,若你對她有愧,江府可以補償她。而並非用你的婚姻去彌補。”江父也並不讚同,“你既對她無意,這個決定便是害了她。”
“父親,兒子對她有意。”江白咬咬牙,坦白道,“自聽聞李家苛待於她,兒便始終心疼難安。成親之事,並非心血來潮,而是兒子深思熟慮過後所決定的。”
江父明白,江白所決定之事,尋常人難以更改,便不再反駁。
隻道:“此乃婚姻大事,等年後再議。”
轉眼便到了小年。
天光未亮,空中便飄起了雪花。
整個江府上下,隻有粉竹樓少有下人前來清理。
江白與即墨謙便早早起身,到粉竹樓前替月明掃去積雪。
欲知相府生辰日,此是人間祭灶時。
月明與青婉在樓前空地支起長桌,燃起炭火,著手製作糖瓜和芝麻糖,為晚膳前祭拜灶神預備。
“青婉姐使不得勁兒,拉糖之事便讓大哥與即墨大哥來吧。”月明笑道,“外麵涼,咱們入屋剪窗花。”
青婉點頭應了,轉頭柔聲道:“那便辛苦即墨公子與江白哥了。”
即墨謙頷首,江白笑著趕人:“快進屋吧,可別到了年關反而受了風寒。”
兩位男子淨了手,拉起糖。即墨謙起初有些慌亂,頻頻出錯。
“景舟兄不曾拉過糖瓜?”
即墨謙無奈搖頭:“景舟善製糕點,這糖瓜卻是初次嚐試。”
“那你可不如我,從小到大,我兩個妹妹最愛做這些小玩意。每到年關都強迫我拉糖。”江白抱怨道,“可比舞劍累得多了。”
忽然意識到兩人已經許久不曾這般交談過了,江白一頓。
即墨謙麵色如常。
漸漸上了手,速度便快了些。饒是冬日,兩位習武之人額上仍沁出了薄汗。
“之後如何?”即墨謙虛心求教。
江白給即墨謙示範。將抻長的糖用剪子一絞,一個圓滾滾的糖瓜便落入盤中。
“這便做好了。”
天氣寒冷,糖涼愈硬,糖瓜落入瓷盤當啷作響。
月明聞聲自小樓上探出頭來,手上還攥著未剪完的窗花:“可是完成了?”
兩人異口同聲道:“過來嚐嚐。”
相視一笑,先前的隔閡便泯滅在不言中。
小年團圓日,即墨家主尚未回安平,即墨謙便留在江府同祭灶王。
江父準備了美酒佳肴待,特地宰了肉雞煨湯,一同聚在粉竹樓內用膳。
江白替青婉盛了一碗,放到她麵前:“雞湯滋補,多飲一些。”
雖已在江家住了數日,麵對江白的關心,青婉仍有些受寵若驚。
“多謝江白哥。”
“父親,我先前所說,與青婉成親之事,您考慮得如何?”
青婉一愣,扭頭看向江白,滿目驚疑。
江父亦是不曾想到,江白竟當著青婉的麵提起此事,一時難以回話。
即墨謙身為外人,不便出聲,隻默默盛好雞湯,放到月明麵前。
原本歡聲笑語的屋內霎時冷清了下來。
青婉張口欲言,卻被一聲“聖旨到”生生打斷。
眾人連忙跪地接旨。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