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C-EPXD：尊貴

    【從西歐視角研究俄羅斯曆史，人們也會意識到封建製的缺失對俄羅斯的影響。封建製在西方創造了經濟和政治機構網絡，這些網絡最終取代了封建製，成為支持社會相對穩定的源泉。俄羅斯沒有傳統意義上的封建製，因為在十五、十六世紀莫斯科君主製出現後，所有土地所有者都是王室的佃農，而次級封建製則不為人知。因此，所有權力都集中在王室手中。】——《俄國革命的三個「為什」》，1995年。

    邁克爾·麥克尼爾獨自一人在漆黑的荒野上行走著，每走出一步，腳下的地麵就會反饋給他和上一步截然不同的觸感。有時他以為自己正在沙漠中奔波，下一秒卻又踩進了水塘。受顛倒錯亂的感官影響的他隻能堅持不懈地前進著、去追逐前方那個愈發模糊的人影。

    有人正在那等待著他。他們既是為了各自的立場和理念而必須戰鬥到最後一刻的敵人，也是可以時長溝通交流、為各自的特殊目的暫時結盟的心懷鬼胎的盟友。過往的信任與背叛無足輕重，重要的是他們都不得不麵向未來、爭取更美好的明天。

    「很久很久之前……我在自己的世界也領導過一場革命。」

    麥克尼爾知道自己仍然距離傑克·巴蒂很遠，對方的聲音聽起來依舊仿佛近在耳畔。他放慢了腳步，邁著更隨意些的步伐緩慢地靠近巴蒂，盡管雙方之間的距離看上去沒有縮小的跡象。隻有巴蒂能夠解答他心中的疑惑，而和他對立的挑戰者也大方地願意傾囊相授，這一切都建立在某種對階段性勝利或最終勝利的絕對自信基礎上。雖然巴蒂的慷慨反而令麥克尼爾有些惱火，如今處境愈發不妙的麥克尼爾並沒有拒絕的理由。

    「我最好的朋友，在權力和財富的誘惑下心甘情願地充當巨型企業的傀儡，以無比專橫和殘暴的手段統治著他的城市。眼睜睜地看著他墮落到那種地步的我自認為放任他犯下大錯的自己有義務讓一切回到正軌，當時我錯誤地評估了雙方的實力差距。」披著一件風衣的傑克·巴蒂站在這漆黑一片的深淵頂部的水麵上，雙眼眺望著遠方，以悠閑的口吻訴說著過去的事情，「然後，幾乎沒什意外……我失敗了。」

    追逐著巴蒂的麥克尼爾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亦或是高達的阿賴耶識係統塑造出的另一個虛擬空間。他記得這不是自己第一次聽巴蒂說起過去的故事，也不是第一次向巴蒂詢問火星解放戰線能夠在十幾年的時間越戰越勇、將影響力滲透到大部分火星殖民地的原因。即便多次受到加拉爾霍恩背叛卻依舊願意在關鍵時刻為了全人類的共同利益與加拉爾霍恩停火的巴蒂則一次次地說起重複的話題，又或許巴蒂本人並沒有這說過、隻不過是麥克尼爾的頭腦中不斷地重放著那一段記憶而已。

    生前的傑克·巴蒂稱不上一個合格的領袖或革命者，他的革命從一開始就失敗了。憑借著強大的經濟實力和滲透，巨型企業及其代理人實現了在危機爆發前的全麵勝利。傑克·巴蒂的同謀大多在起義發動之前就已經倒戈，他們寄予厚望的雇傭兵也顯然無法抵抗金錢的誘惑。最終，傑克·巴蒂在一場戰鬥中被敵人高薪聘請的企業雇傭兵所殺，結束了他並不怎令人印象深刻的一生。

    但巴蒂的苦難沒有就此結束。雖然身為人類的傑克·巴蒂已經戰死，以計算機網絡中的人工智能身份存在的傑克·巴蒂卻在巨型企業的操控之下起死回生，直到這時巴蒂才得知和他戰鬥的企業雇傭兵們大多也非人類——人形機甲背後的那些麵孔從未存在過。無從反抗也不知道該怎反抗的巴蒂選擇了靜觀其變，他在接下來的幾十年時間目睹著世界局勢的劇變，並在一次次變革中尋找著機會……機會始終沒有到來，而他棲身的人工智能網絡也即將被外界的劇烈動蕩所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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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李林給了你一個彌補遺憾的機會、讓你去其他平行世界完成你的未竟之業。」麥克尼爾終於趕到了巴蒂身旁，他很慶幸巴蒂和他維持著一種較為友善的關係，這使得他們可以互相交換情報、增強彼此在其他平行世界中對抗不同危機的能力而不是一味互相廝殺。「……我的情況也差不多，之前和你說過了。好吧，我相信我們之間是有些共同點，但我還是得說我們的差別比共同點更多。」

    「因為我曾經和你一樣，相信著一切變革可以用合法的手段、不流血的手段、體麵的手段去完成，或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革的必要。」巴蒂轉身向麥克尼爾伸出一隻右手，麥克尼爾注意到那右手上也有醒目的十字形狀疤痕，「我在你的身上找到了過去自己的影子，並且堅信有朝一日你會走上我現在所走的路。歸根結底，我們不是敵人，邁克爾·麥克尼爾。」

    「走上一條連自己和敵人到底有多少本事都沒弄清就敢打響第一槍的道路？」麥克尼爾忍不住笑了，他的笑聲並無惡意。以近乎有些幼稚的方法行事的傑克·巴蒂最終取得了階段性成功、在火星殖民地點燃了至今仍未熄滅的反叛之火，其中缺乏麥克尼爾經常在其他組織中所見到的勾心鬥角——至少，巴蒂本人不介意加奧重返加拉爾霍恩。「世上有那多好心辦壞事的人，他們都失敗了，隻有你把同樣的事業做得有聲有色。我不明白你怎能夠說服他們為了更遠大的目標而冒著被背叛的風險和死敵結盟……尤其是在已經遭受過多次背叛之後。最重要的是，經曆了這一切之後，你的組織仍然頑強地運作著。」

    「別誤會了，同樣的手段在其他世界不見得有用，我得以取得今日的戰果主要是由於加拉爾霍恩和四大經濟圈無意中把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到了我的身旁，而我充其量隻能算個抓住機會利用它的幸運兒而已。」傑克·巴蒂非常謙虛地說，他其實並沒有什建立和維持龐大規模組織的才能，與其說解放戰線發展至今是他的功勞還不如說是加拉爾霍恩的功勞，「它並不是像軍隊的武器那樣能夠直截了當地起作用的力量，你得等到最關鍵的時候才能意識到它的重要性。就這一點而言，麥克基利斯·法德戰勝萊斯塔爾·艾安也是由於他部分地意識到了真相。」

    願意以晚輩的身份謙虛請教的麥克尼爾還想繼續問些什，他動了動嘴唇，眼前的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始後退、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難以相信眼前一幕的他揉了揉眼睛，視野中又浮現出了冰冷的機庫牆壁。穿著機械師製服的昌弘沒好氣地拔下了麥克尼爾頸後的纜線，警告麥克尼爾下次不要用和桀派高達連接當【休息】。

    「我認真的，真正的睡眠仍然——」

    「不用你來勸。」麥克尼爾嘀咕了兩句，直起身子，甩開昌弘和機庫的其他機械師，向著機庫出口走去。外麵便是一望無際的田野，遠方鬱鬱蔥蔥的森林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著柔和的翠綠色，而他們頭頂上的藍天則為生活在火星大地上的人們賦予了一份額外的安全感、讓基因始終未能完全擺脫過去地球生活記憶的人類得以更快地適應眼下的新環境。「……喂？別隻顧站在那邊發呆，我們下午確實還有些事要做。把日程表再口述一遍。」

    幾個月之前，麥克尼爾作為【渡鴉號】的艦長加入火星艦隊，參加了奪回火星外軌道控製權的戰鬥並和加拉爾霍恩革命軍的戰友們在那場慘烈的戰役中一舉擊潰了火星解放戰線現存的幾乎全部太空軍事力量。隨著主戰場轉移回火星地表，意識到自己有必要為身旁的絕賣人規劃日後生活的麥克尼爾又返回了地球，但他還沒怎做好準備就因自己的魯莽舉動而再度回到了火星，而且這次大概沒法輕易返回了。

    種種跡象表明，為加拉爾霍恩革命軍立下了汗馬功勞的敘爾特·紮爾姆福特上校是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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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以來涉嫌幹預非洲聯盟內政、利用職權之便在多特殖民衛星群和雪崩殖民衛星群的經營活動中貪汙大量財產並趁機將其嫁禍給伊茲納歐、沃倫家族、納迪拉家族等無關人士（盡管這些無關人士在各自的領域可能沒那無辜）的十足偽君子。為此等禍國殃民之徒混入了加拉爾霍恩革命軍隊伍而惱怒的麥克尼爾在得到了老格蘭傑等人提供的證據後第一時間前去尋找麥克基利斯，希望說服對方嚴懲紮爾姆福特上校——答應一定會還受害人一個公道的麥克基利斯至今沒有任何行動，反而是上交證據的麥克尼爾本人被外調到了火星支部。即便手中還有備份的證據，麥克尼爾也不認為它們能夠起到什作用。

    但事態還有回旋的餘地，麥克基利斯將他調往火星支部一個看上去專門負責承擔責任的崗位又不等於在法律和政治上直接判了他死刑，再說麥克尼爾自己也不認為他注定要在當前的崗位上麵臨不可避免的失敗。前往火星支部赴任後，麥克尼爾帶著他的全部工作人員和自願追隨他來到火星的絕賣人（現在該稱呼這些人為原絕賣人出身的自由公民了）把辦公室從阿瑞斯太空站搬往地表、設立在塔爾西斯自治區和克律塞自治區的交界地帶。他要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可以做出一番事業、化解火星人的苦難，同時也為了不讓一直以來向他示好的巴蒂失望。

    就目前而言，麥克尼爾還是無法看清傑克·巴蒂的真實用意。倘若傑克·巴蒂是個徹底的革命者——對另一些人而言，則是死不悔改的反賊和叛亂專業戶——那這位來自其他平行世界的挑戰者就該想方設法排除一切有害於火星革命的要素，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排除自己一行人，因為麥克尼爾和他的團隊在過去兩年多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與火星解放戰線為敵。說巴蒂並不在乎火星人的死活或許也過於誇張，麥克尼爾更願意相信巴蒂在明知依靠絕望的抵抗和把火星圈變為人類文明之潰瘍等手段無法正麵擊潰加拉爾霍恩的情況下選擇了將理念和思想傳遞給有能力從內部改變（或推翻）加拉爾霍恩的有識之士，可惜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個合格的繼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