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他看著青雲天便想起故鄉月，著上新衣便憶起當年那少年予他的金銀，飲酒放歌便感激將軍的知遇情。

    人生如逆旅，皆是悲苦涕淚的人，同行路上多過客，她不過與他萍水相逢，順手施過一恩，可即使是鴻毛般的恩也有千斤重。

    經過無數血雨腥風與生死攸關，他仍活下去的動力是源自看到了璀璨奪目的光源，這光來自他的將軍，亦來自他麵前容顏未改，堅毅依舊的女子。

    點滴恩情，湧泉相報，他敬重將軍，亦敬重薛觀，於是他深深一拜，喚道：“嫂夫人。”

    宗源未注意到聖上聽到他這稱呼時，那猝然間微微皺起的眉頭。

    玉家已無男郎，玉老夫人因聞噩耗淚泉相傾，現仍臥病在床，於是這待客迎送之事便落在了薛觀身上。

    君臣二人匆匆而來，眾目睽睽之下又不能與孀婦多言，以免落人口舌多生事端。道幾句寬慰的話，頌了玉霄岫之功就後就應辭行。

    臨別前宗源斟酌再三，還是說道：“嫂夫人若有事，可差人去東三街尋我。”

    薛觀冷若冰霜的臉上露出淺淺一笑，她方才已認出眼前人，見他從武便知他宦遊不順，能居玉霄岫手下，倒也是天緣奇遇，如今平步青雲上，還是應了她當初預言。

    “大人客氣。”

    外頭落了些雨，薛觀喚人拿了油紙傘，親自將君臣二人送至府門前。

    “你體弱，別站在風口處了。”

    薛觀笑容淡去，神色詫異地望向濮陽離，見他目光依舊沉靜，麵含著她看不透切的蘊彩，全然不覺自己對臣妻說了什越界的話。

    “太醫院開的藥方還是有些成效的，你多少要將身子養好。”

    “……謝過陛下關心。”

    宗源此時也意識到了什，話將出口又咽回肚子，看薛觀神情怏怏隻當自己多想。

    “回吧。”

    帝王令下，別過頭未再看薛觀一眼，話消散在風中，好似什也沒有改變。

    玉老夫人順著婢女的力道半躺在床上，輕咳幾聲後揮退仆婢，獨留薛觀一人。

    “如今空棺停在外頭，喪幡已掛，來往皆是哀悼之人。我們雖麵上當崇環已去，心卻不能這覺得啊。”

    她的孫兒不知平安與否，尚有一線生機，玉氏旁支卻已登堂入室，虎視眈眈地盯著海清侯府，為他造棺，有意要坐實他離世。

    遲遲未空棺下葬，不過是想等一個是死是活的來迅。

    “崇環若歸來，是最好的結局。若他真……不幸喪命，侯府一昔間便會被那群強盜分食，沒想到過了這些載，又要麵臨這樣的存亡之刻。”

    “到了那時，音娘，你當何去何從？”

    一個甚至算不上真正嫁入玉家的新寡，說她雲英未嫁卻已在侯府住了幾月，說她已嫁，造化弄人，又會有閑言碎語說她克夫，豈不是將她推入青燈古佛常在的深穀。

    薛觀攪動著湯藥，微微吹涼後送到玉老夫人口中。

    怎會是她來選擇去路，而是旁人給予她什她便隻能接受什。

    於是良久後她開口，隻說了一個字——等。

    小年，天大寒。熬豆類、糯米、野菜等，粥香四溢，布善府門前。

    女子麵籠輕紗，湘裙襯玉袖，蛾眉深鎖，眸含春水，鬢邊斜插喪白花。

    “音姐姐，我也來討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