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纏喜,孤心焚。
她這一生太苦,所以獻他平凡身,祈求漫天神佛庇佑,予她無難根。
今生,來世,他最殷切的奢望,是在依牆而生的薔蘼處,再看見那熟悉無比的眉眼。
這會是我們的初遇。
而現在,我即將來殉你。
十五窈窕,東飛伯勞西飛燕,雲端隔霧,生得數滴訣別淚。
相伴難,相分散,何來安?
莫回望,樓台幾番轉。
紅顏薄命,血濺喜堂,又有孤魂野鬼新墳伴。
同德四年六月,死了世間最平凡的一對有情人。
血淚盈襟的新郎官向死而生,猶如煉獄羅,帶著扭曲壓抑的愛意,分開了那二人十指相扣的手。
三日後黃紙揮空,十紅妝,喪鳴喜送,罔顧人倫天理,靈牌書癡欲——吾妻莫氏善歌。
“今日要唱的,是哪出戲?”
稍稍向前望,但見那青衣低眉和羞走,將春曉晚霞披衣就。
離別至,灑落胭脂,香入塵土汙泥垢。蘭花手,蓮步走,飄搖人影,淚伴鑼聲流,此一方天地,唱罷才子佳人風月繾綣愁。
台上又鬧、又哭、又癡纏,台下無人叫好,無人敢出言。
良久,方迎來一聲男子嗤笑。
“皇後不看戲,一直看著孤做甚?”
“臣妾怕往後在地府,難再見皇上尊容啊,自是要趁著現在多看兩眼。”
那著正紅九鳳的女子情真意切,眼中閃爍著淚光,顧盼生輝,玉腕緊攥著身側帝王的手,不鬆開一絲一毫。
“臣妾必日日禱告,以盼你我夫妻,早日團聚。”
男子回握,將掌心蓋在她雙手上,翠玉扳指旁遍布著細長指甲掐出的痕跡。他麵上亦是一派恩愛模樣,講出來的話對另一人來說,卻是更勝一番的膈應。
“待孤崩逝,必與皇後,同穴相伴。”
“屆時上窮碧落下黃泉,不離不棄,往生同歸。”
司繁幼一下甩開他的手,恢複到往日二人相處時凜如霜雪的狀態:“南贔,你真是叫我惡心。”
“彼此彼此。”
帝王理正衣袖,目光轉向戲台上的唱念做打,那青梅竹馬正別離,這少年情深已物是人非。
“皇後,這出《骨香》,孤特意請了繆洛城最好的戲班子替你唱。”
“好好看,別分心。”
骨透香,紅顏起禍,有情人分離,自此蕭郎陌路。
這唱的是坊間流傳的前朱王朝的一段佳話,因香相識,因香再會無期,一十八年春秋怨,一朝生死相依。
搬到戲本上的故事,已隱去其背後的壓迫、苦難、笑談、背德,留給世人傳唱的,是貞榮夫人與她那少年郎至死不渝的愛戀。
至死不渝,……
司繁幼垂下眼睫,遮住眸中藏也藏不住的諷刺。
她與她身旁這位帝王,也是因香結識,也曾共患難同生死,年少時期的一見鍾情,多坎坷,多糾纏,相愛且相殺,彼時轟轟烈烈,呼吸間相擁眠,今來恨意滋生,對視盡是仇意。
他們的第十二年,他怕她毀了他的江山,所以為她送來她的死亡。
皇後右手比至眉心,行燭雨族朝拜禮:“惟願夫君,得償所願。”
帝王聞言,一時間感慨良多,忙起身上前攙扶,刀光瞬息而至,被他輕而易舉擋住。
南贔按住司繁幼握著匕首的左手,伴著戲子咿呀綿長的哭腔笑著說道:“皇後,何必呢?”
“最熟悉你我的,便是對方。”
“明知孤會有所防備還要行刺,你不甘心啊。”
她怎能甘心。
南家的天下,晟朝的江山,她司家至少要占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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