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有聲,曲意難相迎。
晟帝聽懂了她話中意,須臾酒醒,人亦陰鬱下來,他斷不會像棄甲而逃的兵,更不會拘於情愛,帝王一詞,他守得很好。
“你要殺孤?”
“不,不對。”
我殺不了你,正如,你殺不了我。
所以,才耗了這六年。
美人拂袖而動,指尖觸到他額首,微涼,有溫度。晟帝瞬間反應過來攥住她的手腕,女低眉,男抬眸,在這天地間,伺機而殺伐。
南贔思索著她是何時可接觸人的,燭雨族興巫,信鬼神,眼前的女子,會有鬼神之力嗎?這又會給他晟朝帶來怎樣的動蕩?
他心有憂慮,麵上卻不顯,與她相望,鎮靜自若。
莫善歌欲抽出手腕,掙紮無果,便說道:“皇上不必憂思,我一閑鬼孤魂,不想去索你的命。”
“王朝更迭,向來少不了屍骨,我兒堅守他的忠義,該是如此便是如此,死生由天定。”
他瞧她,無恨無欲無求,俗世皆塵埃,他又覺得她是神女了,幾百年後,他會是她記憶中怎樣渺小的存在?
於是他又鬆開手,有千言萬語想要問她,到底不知從何處啟話語,便又緘口不言,視線轉向閣中絲帛,隻拿餘光打量她。
雖有婦人的嫵媚風韻,但她清冷壓豔色,看上去貌美如二十花歲,傳聞她亡時,才三十又三。
市井閑言中有莫氏女風流,有她的少竹馬、夫婿、庶子,裙下臣攀石榴裙,若不是其兒江無悔為她爭的誥命賜號為“貞榮”,怕是今時今日戲折子的《骨香》,要改成美人點綴江山,紅顏禍亂山河的故事。
那天的晟帝看了她許久,同樣,是最後一次看她。
而後,召巫師,畫美人圖,以天子血鎮壓邪祟,封於符開古寺。
琅嬛閣,再無臨江仙。
龍氣漸消,是以引鬼魂。
晟朝,要換新主了。
翌年白露霜降,君主登極樂,小太子承天命,不過一月,失蹤。翻晟朝舊章,高氏皆國棒,為——梵朝。
自新帝入廟堂以來十餘載,興修古寺,廣結善緣。梵朝一十六寺連地而起,凡塵恍有瓊樓玉宇。
符開古寺建於繆洛城近郊,臨江海。往前數不知多少年月曾為榮朝帝王行宮,後荒廢,前朝晟帝將此處修繕為寺廟,植鬆柏葉香料諸佛,皆是用極致的侈華養之。
方便百姓燃香供奉的廟宇在江岸邊,而主殿遠人煙,位於碩大湖海之中,凡出行參拜必需舟船相渡。
沐日光華還浴月,乘舟過,水接天霧濃隱山,隔兩岸煙火,細雨空蒙下初來往者錯稱蓬萊仙閣,卻霧散見檀意,方知人世。
又少年於此登道,垂額發濕鬢間,相喚林鳥雀,以蒼穹萬物為友伴,自賞幽林樂。
初陽微明,符開古寺得光照惠,另眼瞧少年青絛玉色袈裟附身,原是此間一沙門。
他停在寺廟盡頭的白石階前,輕扣門扉:“弟子阿難,拜小師叔安。”
靜等了許久這門也沒有開啟,更不曾響起腳步聲,阿難歎了口氣,將檀木食盒放在階上,再拜過一禮。
是為,臣禮。
閉門不出的那位小師叔,是符開古寺守著的第二個秘密。
離了那隱在深處的一小間閣室,阿難又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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