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馮天吉了。”
孫大郎引著冉暘一行人走進屋內, 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大金主的表情。
之前馮二狗跟他說起這計劃的時候,孫大郎對此嗤之以鼻,覺得馮二狗這小子是賭1錢賭傻了, 以為誰都傻子一樣好騙。
可馮二狗說得言之鑿鑿,他又是彩雲坊數一數二的騙子, 孫大郎也就信了他的鬼話。
誰叫這小子以前也騙過不少“精明人”呢?那些外地過來的客商、來走關係的小官小吏, 栽在馮二狗手的一巴掌都數不過來,論說騙人,這小子絕對是個行家。
但孫大郎還是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馮二狗不把老婆孩子當回事,露餡就拍拍屁股走人,他孫大郎可是在柳枝胡同開賭1坊的,以後還得在京城混下去,可不能被這小子拉下水。
於是他緊跟著又補充了一句。
“若是要找馮天吉, 柳枝胡同附近就他一個馮天吉, 少爺您自己瞧瞧吧。”
冉暘點頭, 迫不及待走進了屋子。
屋子麵的陳設比外麵還要破爛, 幾乎除了一張土炕什都沒有, 為了保暖隻開了巴掌大的一個小窗,還胡亂地用稻草堵了起來,顯得空間越發陰暗逼仄。
何二悄悄捏住了鼻子。
這什破地方啊!一股子發黴的味道,就這還能出個大師?!
他原以為自家少爺肯定要發飆罵人,結果偷眼看去, 卻見冉暘正專注地看著地麵上的一個物件, 那神情既激動又興奮。
那是……小孩的竹木玩具?
馮天吉在炕上坐了半響也沒等到肥羊開口搭話,心中忍不住有點著急。
幹他們這行的,講究的就是一個架子。既然是世外高人,那就不能主動上前與人攀談, 這可不符合世外高人的形象。
他隻能等冉暘主動開口,隻要對方開口,不管他說什,馮二狗都有把握把他繞進套,這是安身立命的吃飯本事。
可對方要是不說話,那他就得想辦法勾搭對方說話。馮二狗偷偷把眼睛張開一條縫,嘴配合著開始小聲的念經,他要觀察一下肥羊到底在幹啥。
嗯?怎在看地上那個破竹片子?!
好在肥羊也沒有讓他等太久。冉暘被他念經的聲音驚動,回過神,朝他鄭重施了一禮。
“馮先生,久聞大名,今日得見,生有幸。”
嘿,上鉤了。
馮二狗……不,是馮天吉緩緩睜開眼,架子擺得十足,給了冉暘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噢?你聽說過我?那你聽到的都是怎說我的?”
可以說,是半點都不給麵子了。
孫大郎微微皺眉,開始給馮二狗使眼色,提示他要注意分寸。
馮天吉眼皮都不抬一下。
說起忽悠人,孫大郎這群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半點沒拿捏到有錢少爺的心思。
這傻小子請的不是世外高人?世外高人就得恃才傲物,就不能給人好臉色!這些有錢人,平素阿諛奉承的臉孔見得多了,冷不丁有人對他不假辭色,反而會讓他覺得稀罕,覺得自己沒找錯人。
何況他這問,順帶也能摸一摸這“馮天吉”的底細。孫二郎就說“馮大師”是個造機關的,可機關的種類可是多去了,不趁這機會搞一搞消息,以後他還怎哄著傻小子給他還債?!
冉暘不知道馮天吉轉了這許多心思,他現在還沉浸在與前世故人相逢的喜悅中,半點都沒起疑心。
怎會懷疑馮大師呢?
眼前這人雖然看著年輕了十幾歲,但無論是長相還是口音,亦或是一些眼神和小動作,無疑就是馮天吉沒錯了!
“外人都說馮大師擅造機關,是大雍名副其實的第一機關大師,墨宗那個鍾傑和您比,根本就是徒有虛名!”
這話卻是帶著冉暘的私心。
即便是馮天吉在十幾年後造出了飛羽火1箭等火器,朝中也沒人說他是當世第一的機關大師。畢竟馮天吉這個人有才歸有才,但個人爭議也非常大。再加上他後期水平發揮很不穩定,造出的一些火器雖然花哨,但實用性卻並不高,遠比不得鍾傑大師德高望重。
但冉暘討厭鍾傑,非常討厭。
鍾傑是冉昱的恩師,冉昱纏綿病榻的兩年,鍾傑大師不遠千趕赴東海,幫助愛徒一起抵禦海寇。甚至在冉昱病死以後,鍾傑大師還堅持替他守城,最終城破殉國,留下忠烈美名。
宇文就非常尊敬鍾傑,每每提起都是讚不絕口,收複東海的時候還特地去鍾師墳前祭拜。冉暘覺得他純粹是愛屋及烏。畢竟鍾傑到死前才終於還原了海西洲的火帽配方,一生也沒能造出一把比琺琅木倉還要厲害的火銃,說他是大雍第一的機關師,冉暘很不服氣。
他的視線在房間轉了轉,最終又回到了那個竹片製成的小物上。
還是馮天吉馮大師厲害,這年輕就造出了飛羽火1箭的原型,比他記憶中飛羽火1箭出世還要早了十幾年!上輩子馮大師困頓在這柳條胡同,為了生活奔波,這一世有他冉暘的幫忙和資助,相信馮大師能更早完成飛羽火1箭的設計,驚豔天下!
想到這,他忍不住誇讚道。
“大師,沒見到您已經造出了飛羽火1箭!您可真是不世奇才啊!”
啊?啥劍。
馮天吉暗道不好,可臉上卻半點不漏,半眯著眼順著冉暘的視線看過去,發現這富貴少爺竟然還在看狗崽子偷藏的破竹片。
那東西剛才被他一腳得斷成兩截,現在正和一堆幹柴扔在一起。馮天吉有好幾日沒回這柴房睡覺,嫌棄晚上屋潮被冷,就準備把這竹片子混著幹柴一起燒了烤火。
沒想到,這玩意竟然還有用處?!
要說做騙子,馮天吉的本事絕對是一等一。隻見他緩緩轉了轉眼珠,像是頭一次正眼打量眼前的人,慢條斯理地問道。
“飛羽火1箭……你如何識得的?”
這話可是把冉暘給問住了。
他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為重活了一次才認出飛羽火1箭的大致模樣,那肯定會被人笑成傻子。
不過現在的飛羽火1箭與十幾年後的成品還是有些區別的,真正的飛羽火1箭在尾部的結構要更複雜一些,不是隻有簡單的片葉片,頭部的彈頭也更尖細,杆柄細長。
可這也已經足夠了,足夠印證冉暘的記憶是正確的,他不但找到了馮大師,而且大師已經開始研究火1箭了!
“我……”
冉暘的腦子飛快地轉動。
“我是聽一位老先生說的。他……他是個很厲害的匠人,他說您在研究飛羽……嗯,一種火1箭。”
這話馮天吉一打眼就是在撒謊,論撒謊他本人就是行家,看來這傻少爺對“馮大師”也不甚了解,他暫時不用擔心露餡。
不過那什羽1箭……
馮天吉的眼珠子轉了兩轉,目光又投向那堆竹片。他現在就很後悔,早知道這是什模型……他就好好藏著當本錢,以後也不至於拿不出東西交差。
唉……也不知道那狗崽子是打哪偷來的玩意兒……
正鬱悶著,就聽眼前的傻少爺拍了拍手,兩位身姿豐腴媚眼如絲的年輕娘子便走了上來。馮天吉的眼頓時直了。他這個人,除了耍錢之外最愛的就是女色,尤其眼前這兩小娘子還是他最好的那口,一打眼就知道足夠風騷。
馮天吉心癢難耐,八風不動的臉上難免帶上了一絲意動,被冉暘敏銳地捕捉到。
他心中暗暗點頭,心想自己這準備的一手果然沒錯,馮大師對於女人的口味始終如一,喜歡的就是這樣風情萬種的勾欄娘!
他輕咳一聲,笑著朝兩位娘子勾了勾手,兩女順從地走了過來,身姿曼妙地給馮天吉福了一福。
“從今天起,你們兩個就侍奉馮大師。”
冉暘說話的時候,何二捧上來一個木匣。馮天吉接過來打開,發現麵放著兩女的賣身契,以及一疊中都銀莊的錢票。
馮天吉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強忍著沒有伸手去抓,而是假作訝異的挑眉。
“冉公子,你這是……”
“區區薄禮,望先生莫要嫌棄。”
冉暘說到這兒,驀地退後一步,再度給馮天吉施了個大禮。
“閶冉氏願奉馮師為大先生,暘知先生心有青雲誌,願助先生一臂之力。”
!大先生……那不就是要好吃好喝供奉他一輩子!大先生是有錢人家收納高級幕僚的代稱,主家不但給錢,還給安排合適的房舍,代出兵役徭役,是大雍讀書人中一等一的好差事!
馮天吉被嚇了一跳,本能地想要退後兩步,但臨到關頭卻及時穩住了身體。
這時候不能退啊!就衝著兩個美嬌娘和那疊錢票……他馮二狗也不能退!
老天爺是真的顯靈了,天大的一個餡餅砸在他頭上。原本馮天吉還在發愁怎把話頭引到還債,結果這傻少爺一上來就直接捧出錢票美人,還說要供奉他一輩子?!
天下竟然有這樣的好事!
冉暘盛情邀請,馮天吉欣然應允,這一場“聘先生”的大戲演的可謂賓主盡歡。
大事敲定,冉暘便施施然退場,把後續的收尾工作交給何二去張羅。
何二戰戰兢兢,跟在少爺屁股後麵連連點頭。
就在來柳枝胡同的路上,閶州老家忽然傳來消息。說是暘少爺之前執意買下的一座小荒山,現在在山中發現了銅礦,預估價值翻了十幾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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