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雲出嫁第十日,楊氏派人守在鄭家門口,一等到鄭平從翰林院回來,便把鄭平請去了正院。
楊氏板著張臉,看著不知所措的鄭平。
鄭平問道:“母親?”
楊氏哼了一聲,嘲諷他:“你還曉得我是你母親?”
朝雲在鄭家並沒有自己的書房,不過鄭平白日通常都在翰林院,並不會在家中,當時他備考用的小書房便成了她的私地。
除了她自己和鄭平,下人們一律隻有最貼身的幾個能進來打掃。
不過朝雲也與鄭平清清楚楚講明白過,如果她在頭,鄭平要進來,也得先敲門。得她允許後才準推門進來。
鄭平隻會說好,從不曾反駁過她。
十天下來,朝雲在鄭家的大部分時光都耗在了書房。
她把自己最喜歡的話本子們都隨嫁帶了過來,每當沒事做了,就躺在榻上翻翻話本子。偶爾摸一摸立在角落的那一杆長鉞,總是一副不怎開懷的模樣。
書房的門被人敲響,朝雲橫躺在榻上,問道:“是誰?”
“是我。”
門外傳來鄭平的聲音。
“進來。”
鄭平難得有一張冰冷的臉,站到了榻子一邊。
朝雲放下話本子,歎了口氣,無奈地問:“你怎了?”
鄭平也無奈,坐了下來:“母親方才叫我過去了。”
“哦。”
“母親說,你一次都不曾去給她請過安,也不曾伺候她用過膳?”
“嗯,怎了?”
朝雲翻了個身,不想再搭理他。
鄭平撫摸著朝雲的肩膀,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柔和:“三娘,要孝敬長輩。”
“我不去伺候她,就是不孝嗎?”
“天下沒有不伺候父母的兒女的。”
朝雲冷哼一聲,又反問他:“我母親在我還不曉事的時候就死了,我沒盡過一天的孝,現在倒好了,要來伺候既沒生過我,又沒養過我的你的母親了?”
鄭平被她質問地憋了聲。
“你母親要是缺人照顧,你就去問雪滿拿點錢,人牙子那買幾個女使來。女使可比我會伺候人,將來的月錢我來付。”朝雲無情地留下這句話,便不再開口,靜靜地躺著。
話本子也不想看了,煩得隻想睡覺。
鄭平無可奈何,走出書房時,瞥見角落的那杆東西。
他不認得鉞,隻以為那是長了點的斧頭。
他知道這是伴隨著朝雲嫁過來的東西,朝雲每日都要親手摸過它。想來朝雲是愛極了它的,可偏偏,他不明白這個東西究竟有什好。
沙場刀戈,不該是小娘子們見了就躲得遠遠的嗎?怎朝雲會把這種東西,放到文雅的書房來呢?
鄭家的院子不比李家的大,院子沒有種樹,除了正院之外,旁的院子連長廊都沒有。
白草要躲日頭,在鄭家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不好明目張膽躲進耳房頭,隻好蹲在牆根處,一邊撥弄著牆角的草,一邊用手往臉上扇風。
看見姑爺推開了書房的門,白草偷偷張望了兩眼,心中感歎道:不愧是姑爺!才和姐兒認識幾天呢,姐兒就連書房都讓姑爺進了。後來又轉念一想,不對啊,這個書房本就是姑爺的,姐兒為什不讓他進呢?
大概是姐兒的書房,從前讓家人吃過太多的閉門羹,故而白草覺得,那是個神聖的地方,尋常人等都是不得入內的。
不過很快,姑爺就從頭走了出來,一臉頹意。
好吧,原來姑爺也隻是尋常人等。
白草一把拔起了地上的草,捏在手玩。
不知不覺間,身邊忽然又多了一個人。
白草扭頭去看,笑道:“雪滿姐姐!”
雪滿拍拍她的腦袋,問她:“蹲在這兒做什呢?”
“我在看姐兒。”
“姐兒?哪有姐兒?姐兒不是在書房頭嗎?”
白草嘿嘿地笑:“看著書房,就像看著姐兒似的。我隻要盯著那扇門,要是門開了,便是姐兒高興的時候,要是門關著,便是姐兒不高興的時候。”
“那你說說,這幾日姐兒高不高興呢?”
“不高興。”
“為何這般說?”
白草又拔起一根野草,刁在手上,上下微微甩動:“姐兒的門一直關著,一直一直關著。姐兒不跟我們說話,也不吃藥。我總擔心姐兒在書房頭會不會哭,可我又想,姐兒好像是個不會哭的人。”
“胡說什,哪有人不會哭呢?”雪滿搶過她手上的草,自己也玩起來。
“旁的人都會哭,可我家姐兒,我想不出姐兒哭的樣子。就算不高興,姐兒也會憋著,不會哭的。”
雪滿若有所思地聽著,白草的話,給了她一點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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