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雪,似柳絮憑風而起,飄落宮牆內外。
宮道一片皓白,灑掃的宮娥正揮著細苕帚,一下一下地清掃。
雪片從天而落,將她們才掃出來的路又蓋上了一層冰雪。
有人撐傘走過,宮娥們俯身行禮。
“孫押班。”宮娥們低著頭。
隻有一位小宮娥,抬起眼睛看著路過的那位押班。
押班身量高大,麵容清朗,一色衣著身,撐著把玄色的傘,好似個畫中人。
小宮娥才剛入宮不久,並沒有見過他,好奇問道:“姐姐,那人看上去如此年輕,已經是押班了?”
年長些的宮娥告訴她:“內官們淨過身,看上去都要比那年紀的男人年輕些的。不過孫押班的確年紀不大呢。”
小宮娥拿著苕帚,往著孫全彬寬厚的背,喃喃:“唔,其實也看不出來那是個內官。”
孫全彬自寧華殿閣外走過,向宮門而去。
官家進封了張娘子為修媛,特賜寧華殿閣予張娘子居住。而寧華殿閣雖寬闊,卻十幾年不曾住過人,官家命他協管寧華殿閣修繕之事,並統籌張娘子之進封禮。
一連大半個月來孫全彬都是住在宮的,無論白日黑天,都有許許多多的事要操持。
若是尋常宮嬪的進封事,孫全彬已身為內侍押班,無須事事躬親。隻他明白,這位張娘子頗得上意,是官家真放在心尖上寵的人。把張娘子的事情辦好了,辦得體麵了,便是討得了官家的歡心。
事必躬親的後果,便是忙得大半個月都沒有睡過個好覺。宮門都沒出過一次,今日總算能閑下來。官家放他一日回府休沐。
皓雪紛紛,落在孫全彬的傘上。
他與閡門的黃門對應過腰牌,走出了宮門。
宮門處,有兩位寧華殿的宮人正撐著傘,不知是在等候著什人。
見到了孫全彬,也福身行禮。
孫全彬頷首以對,撐傘向外走去。
他聽見身後的寧華殿宮人在說著話——“今日是李娘子要來呢。”
“哪位李娘子?”
“便是李中丞家的女兒。她與我們修媛是舊交。”
孫全彬的腳步一滯,停在了當下。身後的宮娥因夾著雪的寒風吹拂而微微顫抖,他撐著傘的手卻是僵直著。
禦街上的車馬並不多,隻有一兩個行人從禦廊下走過,佝僂著背,躲著風雪。
一輛馬車從禦街上遠遠而來,停在了宣德樓前。
孫全彬側過頭,看見那兩個寧華殿閣的宮人笑著迎了上去,口稱道:“李娘子。”
馬車的簾子被掀開,先下來的,是一個女使。
雪片落在了孫全彬的眼睫上,卻不見他微微所動。
“姐兒。”秦桑從車上扶下李朝煙。
朝煙和朝雲一母同胞,遠遠望去,有四五分相似。
可熟悉的人,隻消看到一截衣袖,便知那不是她。
孫全彬默默佇立,等到眾人消失在宮門之內,才轉身離去。
回到了梁門外貓兒巷,自家的下人端茶送水,道著“押班這些時日來辛苦了”。
孫全彬問:“林東呢?”
下人一愣,思索片刻,回道:“林小哥前幾日去了洛陽,今日大抵就要回來了。”
“等他回來,讓他來見我。”
此時的李朝雲,正在去往三清觀的馬車上睡覺。
雪滿與白草坐在她左右身側,雪滿也眯著眼睛,快要睡著了,而白草卻微微挑開了車簾,看著車外的情景。
白草活了十幾年,出東京城的次數,掰著指頭都能數得清楚。這回姐兒要去三清觀,雖說隻是在東京城外幾的地方,一日都能來回幾趟,但對白草來說,這便像是另一個天地。
沒有高樓彩帶,也少見走街串巷的貨郎經紀們,隻見到漫天的白雪之中,有一處搭了個木棚子。有陣陣的炊煙自棚子飄出,那棚子下則擺著六七張桌子。
車走得近了,白草見到,原來那在賣羊肉湯呢。食客們捧著一碗碗飄香的羊湯,暖著冬日的寒意。白草想轉身,叫雪滿姐姐也來看一眼,可雪滿姐姐已經靠在姐兒身上睡著了,白草也隻好默默放下簾子。
已經到了年末,本是家家戶戶都忙碌的日子,但三清觀的香火不減。
因朝雲要來,早一日韓婆婆便派人到後山來定下了廂房,小做了收拾。
韓婆婆年紀大了,冬日出門腿腳會痛,朝雲這回便沒讓她跟著來,隻帶了一個車夫,和雪滿、白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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